第三十章

  江李氏并不是不知道她娘家的这个侄媳妇有一身毛病。

  只是早些年娘家毕竟帮过江家许多,王桂花是娘家大侄媳妇,来江家来得勤快又会哄自己高兴,大多时候她都睁只眼闭只眼。

  却没料到,她身为一个长辈,竟如此凭空败坏人家小辈的名声,这已经不是毛不毛病的问题了,她这个人显然从里就是坏的。

  “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我懒得和你计较了,走吧,以后没事少来江家。”

  王桂花还没想出应对之法,忽然听她赶人,立马急了,“姑母,姑母你不能这样,我,我……”

  “娘!够了!”

  李顺良看着还是那个憨气少年,此时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他喝停了王桂花,眼睛看向江李氏,话却不知是对谁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鲁莽冲动,不懂避嫌。”

  纵他万般不想,可事情归根结底是自己引起,若说错处,他娘有,他亦是。

  “日后我会看好我娘,不会再让她有事没事跑这里来了。”

  到底是个能顶家里半边天的农家娃,力气大,上来拉起他娘就走,后者竟怎么也挣不脱。

  出得江家,他面色隐忍沉痛,全然不顾王桂花挣扎时在他手上留下的伤痕,只知道死死拉紧她。

  “爷奶说等我们这群小的都成亲了便分家,届时我们全部分出来,爷奶自己在老屋开灶,娘可还记得?”

  怎么能不记得。

  自两个老人家说了分家的话,她们妯娌还有孩子没成亲的都开始急着给孩子物色人家,满心期盼能早点出去自己当家做主。

  “爹不爱管事,娘若还是像现在这般动不动就往江家跑,等分了家,家里就让新媳管好了,左右谁都知道你是个不着家的,新媳妇代管家财也不违矩。想来爷奶和爹都没意见。”

  “你个死孩子!枉娘把你养这么大,如今为了个女人,想着法跟娘过不去是吧!”

  王桂花破口大骂,但她也知道,公婆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了,要是儿子以后有意让新媳掌家,他们恐怕第一个赞同,更别说她汉子向来和儿子一个阵营,他们联手不让她管家,她还真没法子。

  *

  江家。

  江小桃原以为江李氏错骂她多少会有些微愧疚,哪知道王氏母子一走,她黑沉沉的脸不但没有缓和,还理直气壮继续骂:“别管是不是她错了,家里这么多人难道会没人给你做主?作为小辈这么追着一个长辈打就很有理?”

  “做主?就算我说她胡言乱语,也不见得有人相信。”

  江李氏喉间一哽,冷笑:“你委屈?你有什么脸委屈!但凡平日里懂点事,别一点小事都小题大做,动不动就和人家动手,至于混到这个地步?说得可怜,还不是你自己作出来的。”

  “好,此事先不提,我倒想问问小梨怎么你了?她好心替你着想,倒换来你这般对待!狼心狗肺的东西,一颗心肝硬得跟石块一样,这些年小梨可有哪一点亏着你?没有!她都任打任骂了你还不够满意,你还想怎么样?”

  江文谨本来觉得这次是他们委屈小桃了,正想替她说两句话,但一听江李氏后面的话,也跟着皱眉。

  “小桃,你今年十五岁,不是五岁,也该懂点事了。当年的意外谁都不想它发生,可既然发生了,就应该向前看,一直活在过去你自己难过,我们也不好受。你娘在天之灵肯定也想你活得高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身刺。”

  倒是好笑,她还没把江小梨怎么样呢,一个两个都忙着来说教。

  “嫌我一身刺扎着你们了?那好办,下个月江小梨不是要嫁人?干脆也顺道把我嫁出去罢了。这样你们清静了,我也舒心,皆大欢喜。”

  院子里静了一瞬。

  “胡闹。”

  江二河满头大汗,“你还小,嫁什么嫁。娘,你少说两句吧,小桃怎么能是狼心狗肺,前些日子她还救了小梨呢,这事你怎么不提?还有文谨,你怎么跟妹妹说话的?年纪没比她大多少,说得倒是像模像样,一堆胡话!我瞧小桃这样就挺好,鲜活。”

  说完,他似乎觉得偏帮江小桃说话有点对不住江小梨,于是轻言细语地劝慰道:“小梨啊,别难过了。小桃从来都是这个性子,但是她心地不坏你也知道的。刚才的事你确实也有委屈,想必小桃就是一时生气才对你说重话,等她冷静下来就好了。”

  “嗯,爹我知道的。”江小梨轻轻柔柔地应道。

  她哪里会怪小桃,她现在只怪自己跟着舅母冤枉了小桃。

  对于江二河这两面讨好的行为,江小桃见怪不怪,他总是这样,要么撒手不管,要管就中间和稀泥,等把自己弄得两面为难了,又闭上眼睛装瞎子聋子。

  不过有时候有他搅合,效果还是不错的,比方这次,效果可谓是见杆立影。

  江李氏不骂她了,阴沉着脸走开;江小梨眼里的泪水没有了,被赵盼睇带回屋内;他回头哄她:“你也回去躺躺,走这么远的路,头上还有伤呢,可别再费神了,进去好好休息,要是哪里不舒服就喊人。”

  “嗯。”江小桃心里还是憋屈,但他如此和颜悦色,让她又生不起气,随便应了一声就回房了。

  关上房门,她并不急上床,坐在屋里唯一的凳子上,思绪缓缓飘远。

  刚才她对他们说,可以早点把她嫁出去,那时只是话赶话,都没来得及细想话就从嘴里出来了。

  可现在仔细想想,其实这也不是不行。

  反正早晚都要嫁过去,现在在这个家呆得烦心,那便换另一个地方呆,有什么关系?

  而在另一个屋子,江李氏也在想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

  近两年她冷眼看来,五孙女和家里的隔阂越来越深了,也不是说她有多仇恨家里的人,只是不管她做什么事,似乎都下意识和他们对着来,好像是一种习惯,她习惯反抗他们。

  江李氏不免深思,都说远亲近邻,如果趁现在她还小,对家里的成见还不是深不可测,早点把她嫁出去,她心里会不会比在江家更自在些?会不会慢慢的就能以寻常心态和他们相处?

  两祖孙难得想到一起,到了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又坐在院子里。开饭前江小桃冷不伶仃来了句:“我想好了,下个月我要和江小梨一起出嫁。没有赌气。”

  不等其他人惊诧,江李氏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脸上表情极其淡定,“既然想好了,那就依你的,反正先前我们也是打算让你们姐妹一同出嫁,如今跟你一个年纪嫁人的姑娘也不少,没什么大不了。”

  她们说话一个比一个冷静,内容一个比一个惊人。

  江家其余人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怎么小桃闹脾气,娘(阿奶)也跟着她乱来。

  江二河第一个反应过来,不知所措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娘,你说笑呢……”

  “你看我的样子像说笑?”

  于是他急了,唰地一下窜起来,脑门上一下子冒出好几颗汗珠,“不行!我不同意!”

  “看你这横眉冷竖的样子!怎么,老娘说的不和你心意,你还想动手不成?”

  他哪敢。

  “娘……我没有这个意思。”他是真的急了,双手在腹前握在一起,不断变换交叠姿势,人则不断躁动着,怎么也静不下来。

  “小梨嫁得匆忙是事出有因,可赵家那边好好的,咱把小桃也急急忙忙嫁过去,落在旁人眼里怎么看小桃?”

  其他人回神,帮着说项,都道留小桃明年再嫁,可抵不住当事人和当家做主的都铁了心,全都是徒劳无功。

  这一顿饭江二河吃得食不知味,白糯糯的大米饭往日吃得想甜,如今偿着好比泥沙,咽着都困难,更别提桌上的菜,他统共就没碰几筷子。

  江小梨并不比他好上多少。

  舅母冤枉小桃的时候,她是第一个站出来给小桃“定罪”的,现在见她如此决然,便总觉得都怪自己。

  想和她道歉,想劝劝她,可这个想法一出,就又想到她让自己离她远点的话。

  心思两面煎熬,仿佛有千根银针在扎,难受得眼眶又悄悄泛起水光,使劲在腿上掐一把,才将这泪意压下去。

  她没有立场哭。

  饭后,江小桃去后院跺草喂猪,江小梨望着她的背影坐立难安,直到见江二河跟了过去,才稍微好受了些。

  如果小桃连爹的劝都不愿意听,那她更不必去招她心烦了。

  “小桃啊,你到底怎么想的?”江二河在江小桃身后打转,眉目皆愁。

  江小桃一手抓草,一手拿刀,将木板跺得咚咚作响,刀子落下抬起快得能看出残影,猪草在她手里迅速变得稀碎,看得他心惊,“慢点慢点,猪晚点吃没事,别跺到手了。”

  接着继续劝:“嫁了人可不比在家里做姑娘自在,到时候你做什么事都得被约束,在家里多享两天清闲日子不好吗?”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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