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失节66

  但站在这田间的路上,没有华丽的宫殿,没有指指点点的人群,只有一片清新的空气, 闻起来彷佛是自由的味道。

  这个人又即将离开,不知这辈子可还有再见到的时候。

  赵永乐心一软。

  她偏头对宝沙轻声道:“我与陆公子说些话,你们离远些。”

  宝沙错愕不已,陆行墨则是笑弯了眼。

  赵永乐不去看陆行墨的眼神,径自抬步往前方田边小径走去。

  她走得慢,目光望着连绵的田地,天空晴朗无云,陆行墨跟上她的脚步,走在她视线的另一侧,为了不挡住她的风景。

  “我的娘亲,是我父亲的元配妻子,出身南方的书香世家廉氏,家中几代没有出仕,一心办学,虽然不知道太子妃娘娘与我娘如何成为好友,但我今日听到这件事,觉得很高兴。”

  陆行墨说话的语调很和缓,赵永乐的视线不再放在风景上,而是盯着眼前的路,视线余光里是他的一片衣角,被微风轻轻拂过。

  赵永乐默默将镯子收进袖袋里,或许这镯子会使陆行墨想起他早亡的娘亲,所以不想再看见吧?

  “我娘她……是上吊死的。”

  赵永乐睁大了双眼,不由停下脚步,错愕地抬起头去看他。

  陆行墨停在她身侧,他个子高,由上往下凝视着她,幽幽地继续说:“当时我才一岁多,十几年来侯府上下瞒着我,只说我娘急病而亡,到现在,他们也以为我被瞒在鼓里,什么事都不知道。”

  赵永乐知道自己听的是平阳侯府的秘闻,更是陆行墨藏在心底最为隐私的故事,她或许不该听,不能听,但……对上陆行墨那双落寞的眼眸,她移不开目光。

  “我娘嫁过来平阳侯府,过得并不好,我父亲原本想娶的是柳贞儿,但柳贞儿不过是庶女,又与我父亲婚前不清不楚,祖父不可能答应父亲娶她,便作主替父亲聘了廉家女儿。我父亲但凡有点责任心,或是拒婚不娶,或是娶了后好好尊重我娘,都可以,但他偏偏不敢违背祖父,娶了人,却仍与柳贞儿暗度陈仓,还是祖父发狠说,如他再这般被外人迷缠,就要上折子撤去他的世子之位,父亲这才与我娘有些好脸色,就这样,我娘怀上了我,父亲只当履行了他的责任,一心只扑在柳贞儿身上,整日不着家,祖父打了几次都无用,那时我娘也不争不抢,只安心养胎,生我之后,毕竟是侯府长孙,祖父大悦,就连父亲,都高兴得每日来看我,冷落了那柳贞儿一阵,不过后来柳贞儿又哄得他回心转意。”

  陆行墨也是看到那只镯子,才想对赵永乐说出这些藏在他心底许多年的话。

  他与她经历前世今生,都见过彼此狼狈模样,他想更了解她,也想让她真正地了解自己,他并非是什么一帆风顺的世家公子,他有许多秘密,或许她会嫌弃,会鄙夷,但他不想说谎,他想展露丑陋的自己,然后期望眼前这个女子能够理解他,能够在理解他之后,还愿意……喜爱他。

  赵永乐认真听着,也没有多问,她不想让陆行墨因着她的态度或许就不继续说了。

  “这些事情,是我六岁时,我的养娘告诉我的,她是侯府的家生子,在我娘过世后,由我祖父安排到我身边,而我娘自己的陪房,在她自尽之后,竟然在几年里都因为各种原因死了。我养娘恐惧因伺候我会惹来灾祸,便向祖父请求辞了差事,祖父不想勉强她,便应了。我养娘计划着要假装去远方寻亲,离开侯府再不回来,但又怜惜我自小就不得父亲欢心,担忧我后母姚氏日后会虐待于我,便将我母亲当年自尽的真相都告诉我。”

  说到这里,陆行墨顿了下,眼神迟疑,他望着赵永乐问:“这些事情……或许会污了郡主耳朵,郡主可愿意继续听下去?”

  赵永乐看着那眼神里带着希冀的情绪,如何能拒绝他?她低下头去,吶吶道:“你说吧,我就当听了个故事,绝不会说给别人知道,今后也只当没有听过。”

  陆行墨笑了,笑她的欲盖弥彰,听进耳里的事,如何能当不知道?她总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可爱。

  “这京外有陆家的宗祠,因我周岁后,祖父主张要将我上族谱,一家子便去了奉着宗祠的庄子住,当夜与族人酒席后,因长辈们忽然寻我祖父不见,使人去找,却在一处房内见我祖父与我娘睡在同一张床榻上。”

  赵永乐如听落雷,惊在当场,愣愣看着陆行墨,说不出话来。

  “父亲看到那样的情景,没有追究因由,只一意打骂我娘,什么混话都说,我娘身边的仆妇们为她喊冤,说定有误会,祖父则不知怎么,都没醒过来,族人们不敢将此事传出去,叫各处锁紧门户,且先将我娘关在一处房里,我父亲当时还要追去打我娘,被族人拦住。后来祖父终于转醒,只说自己醉得不省人事,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当时所有族人都在祖父房里问他,我养娘等下人则是去巡逻还有何处未曾下钥,养娘便忽然看见我父亲身边的小厮鬼鬼祟祟,悄悄开了个角门,将一个裹着兜帽罩衫的人送出门外,我养娘也曾见过柳贞儿几次,总觉得那身形很像柳贞儿,但不敢认,也不敢多管闲事,只当没看见,那时养娘只以为父亲连祭祖都要悄悄带着柳贞儿取乐,但后面几年才渐渐回过味来,觉得柳贞儿出现在那里并不寻常。”

  赵永乐听到这里,忍不住问:“是柳贞儿陷害你娘……”

  陆行墨却自嘲一笑。“也许是我自欺欺人,他们都说我娘出身书香世家,品行高洁,性情恬淡,这样的人怎么会跟我祖父有首尾?养娘这么说,我便愿意相信,当年的事或许有古怪,祖父与我娘都是被人陷害。只是我娘的陪房如今都不在了,养娘告诉我这些后,出了侯府,在去找亲戚的路上,听说染了风寒而死,如此一来,知道当年真相的人,一个未留,我选择我想相信的,或许是在骗自己罢了。”

  赵永乐摇摇头,眼神坚定地看着他。“你娘肯定是被陷害的!”

  陆行墨顿住,问她:“郡主如何这么肯定?”

  赵永乐语气一点犹豫都没有,直说:“因为你娘跟我母妃是好朋友啊!我母妃纯真善良,温柔可亲,她的闺中好友,肯定也跟她一样,为人光明磊落!”

  陆行墨不由失笑,这理由若是告诉陆望龙,肯定会被嗤之以鼻,但陆行墨却点了点头,含笑道:“郡主说的对,我娘肯定也像太子妃娘娘那样,我不该怀疑她的人品。”

  赵永乐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理由如此薄弱,但她是真的这么认为,且她是女子,又受过严谨的闺阁教育,更能理解廉氏当年可能的心思,与公公扒灰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正经贵女哪个有胆子做?

  “后来如何呢?”赵永乐问他。

  “我娘自然百般否认,当时她与我祖父虽同睡一床,但衣裳整齐,若两人都坚持不知为何昏迷在那里,难道族人还能屈打成招?都恨不得掩盖这事过去。我祖父为此上下彻查,可疑的都要抓来问过,父亲只是冷言冷语,让祖父别闹得外人也知道了,祖父平时虽能压制父亲,但在此事上却自觉理亏,只好命众人收拾行李,准备回京,父亲却坚持要将我娘留在宗祠庄子上,嫌她丢人,不愿与她一起生活,那时我娘身上还有父亲打的伤痕,祖父顾虑她回京叫人看出来,便留了命令,让我娘带着几个仆妇待在庄子上,佯装养病,族人守着她,祖父带着父亲与我回了京城,但是也不知我娘在那里孤身过着怎样的日子,没多久便上吊自尽了。”

  赵永乐听到这里,不由心酸,若廉氏真是清清白白,这样被丈夫误会失节,又与儿子分开,还不知能不能有回京城的一天,心中肯定备受折磨。

  “我娘的陪房哭哭啼啼回京城送信,说我娘到死也否认与祖父有染,她是为了自证清白才上吊的,我父亲压根不理会我娘的死,听完,第一件事竟是要我祖父同意他再娶柳贞儿为正妻,祖父大发雷霆,父亲便说他早告诉柳贞儿我娘跟祖父的事,若祖父不同意婚事,柳家必会将此事闹得满城皆知,祖父被父亲如此威胁,只好答应。而我养娘被选中来我身边伺候,那时我娘的陪房尚在,便悄悄地来告诉我养娘,说我母亲虽自认清白,但到底与公公睡在一床,她从小耳濡目染皆是四书五经,如何能承受这等耻辱?又担心她活着会对我名声妨碍,这才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第38章 失节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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