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53

  宋离把被子给他掖好,又把炭盆挪近了些。

  韩琅憋了憋,小心翼翼说道:“劳烦宋姬把案桌上的竹简拿给我瞧两眼。”

  宋离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你这是007全年无休呢?”

  韩琅:“???”

  由于腿伤不便,第二天他是坐着轮椅去上职的。

  魏宁知他旧疾复发,准允他在府里办公。

  一时间,相府变得热闹起来,时常有官员出入。

  年底各方上计考核从地方政府传来,竹简一箱又一箱全都堆积到了相府,工作量成倍增长。

  韩琅旧疾,到底不适合久坐,时常需要拄着拐杖活动筋骨,再加上他又是一个追求效率的人,跟以往比起来确实不太方便。

  辛丹识字少,帮不上什么忙,其他人又不可信,故而宋离成了他的助手。

  她会识字,也能写,有时候韩琅会让她代笔。

  他只需拄着拐杖在书房里慢悠悠踱步,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宋离则依言记录。

  她从来不知,做一国宰相竟是这般繁琐,除了军务,大大小小所有政务都需宰相审批,而后呈给国君过目。

  偏偏魏宁是个非常会享受的人,放权放得很彻底,天天忙着吃喝玩乐,几乎是不闻不问。

  如此一来,宋离也跟着被迫熬夜。

  她会把代笔的竹简仔细归纳好,因为韩琅会抄写一遍。

  两人协作,韩琅在体力上要轻松得多,总比坐在桌案前一边想一边写要容易。

  宋离本身也是个好奇的人,有时候看到困惑的地方会发出疑问。

  韩琅皆耐心解答,并不会因为她是女人就报以轻视的态度。

  应该说从二人接触之始,他的态度就一直比较谦和,除了最初的男女大防。

  现在他已经不太讲究这个了。

  因为宋离压根就没有男女大防的觉悟,从而把他也带偏了,仿佛跟她相处是最平常不过的事。

  没有门第等级,也没有男尊女卑。

  就算现在韩琅拜相,宋离也不曾向他行过礼。

  连韩琅都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是不符合时代背景的。

  当然,府里的仆人们也不会纠结这个,应该说没有人会特意去注意与宋离相关的事情。

  她身上像有滤镜一样,令他们主动选择忽略无视。

  夜深人静时,书房里的灯火还在静静燃烧。

  韩琅坐在书案前抄宋离上午写下来的代笔,宋离则在一旁仔细整理,将审批好的竹简装入布袋中放置于木箱里。

  外头风雪恣意,室内温暖如春。

  炭盆里埋了好几个芋魁,已经散发出食物的香气。

  宋离整理了一半,便拿旁边的铁钩去掏盆里的芋魁。

  那芋魁已经熟透。

  她也不怕烫,把全部芋魁掏出,趁热剥皮吃了起来。

  韩琅被那香气引诱,也有些馋了,搁下笔道:“给我也来一个。”

  宋离递了一个过去。

  韩琅接过,娴熟地扒芋魁皮,入口绵软细腻,味道跟小时候吃过的一样。

  他犹记得小时候韩老夫人也喜欢在炭盆里埋芋魁,每回他去她的院子,只要往炭盆里扒拉,总会有东西出来。

  而今他孤身一人,却从未感到过孤独,因为身边也有人喜欢在炭盆里埋芋魁。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习惯了宋离的存在。

  她跟辛丹是不一样的。

  辛丹会自主划下主仆的界线,她却不会,不论是说什么,还是做什么,从来都是我行我素。

  而他总会去试着满足她,因为她从来不提要求。

  芋魁是有饱腹感的,宋离连着吃了三个才觉得差不多了。

  她其实有些遗憾,这个时期没有红薯,要是有烤红薯就更不错了。

  稍后辛丹送来宵夜,是热乎乎的汤羹。

  宋离已经吃不下了。

  韩琅舀了一碗。

  辛丹把芋魁皮收拾干净,宋离道:“辛丹要不要也来一个?”

  辛丹摇头,面色痛苦道:“奴不爱吃芋魁,小时候没粮唯有芋魁果腹,天天都吃它,已经怕了。”

  宋离失笑。

  她洗干净手,继续到桌案前整理竹简,瞥见韩琅刚才抄写的字迹,故作惊讶道:“咦,先生写错字了。”

  韩琅顿时紧张起来,忙端着碗探头问:“哪里错了?”

  对面的辛丹笑了起来,宋离也笑了。

  韩琅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被她捉弄了,指了指她,无奈地往嘴里塞了两勺汤。

  吃饱漱完口,辛丹端着木托退下了,韩琅继续抄写,宋离则继续整理。

  持续到亥时,宋离有些困倦,单手托腮看他书写。

  韩琅头也不抬,说道:“宋姬若是困了,便去歇着,别着了凉。”

  宋离没有说话,只盯着他目不转睛。

  韩琅被她看得不自在,眉头微皱,“你在看什么呢?”

  宋离若有所思道:“先生若日日这般操劳,哪能活到三十五啊?”

  韩琅:“???”

  他困惑地扭头看她。

  宋离这才意识到自己嘴瓢了,转移话题道:“我困了,先回去歇了,先生也早些歇着吧。”

  韩琅“嗯”了一声,提醒道:“外头下了雪,仔细脚下的路,小心滑。”

  宋离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似想起了什么,说道:“我陪先生熬夜,是不是也得分一半的俸禄?”

  韩琅失笑,随口道:“府里的东西都是你的。”

  宋离来了兴致,走了一半又折返回来,问:“是不是我想要什么你都给?”

  韩琅:“都给。”

  宋离这才背着手满意地离去,结果走到门口时,她冷不丁打了个响指,转身却见韩琅正看着她笑。

  那人跪坐在书案前,一袭华服,通身都是雍容气度。

  他提着笔,清隽儒雅的脸上带着笑,眉目温柔,眼里仿佛含了星子。

  破天荒的,宋离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她明明知道他已经被冻结,没有了意识,却还是很没出息地感到了心悸。

  没有人能抵挡得了温柔。

  她看着他愣了许久的神儿,轻轻地喊了一声,“韩琅?”

  韩琅自然没有回应,他只是端坐在书案前,眼角带笑,整张脸都是温柔沉静的。

  宋离喜欢他的笑,因为能让她感到踏实安定。

  她稍稍定了定神儿,撇去一瞬间的心动,转身背对着他,清脆声响起,她开门离去了。

  外头的冷风令宋离的头脑迅速恢复镇定,她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令她有点上头。

  这对宋离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任由杂乱思绪纷繁。

  他是一个历史故人,一个已经死去了两千多年的人。

  这样的人,她怎么可以去亵渎?

  理智告诉她,韩琅只是一个死人,一具已经死去了两千多年的白骨。

  不论他生前如何,那些皆是前尘,而她现在看到的,也不过是曾经。

  曾经。

  是已经发生过的,已经消失了的。

  现在她所经历的,亦不过是一场水中捞月。

  她的感受,她的体会,终归不过是场空欢喜。

  宋离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还挺疼。

  她觉得她需要出梦冷静一段时间了,她在这里待得实在太久,久到她都差点把宋离忘了,只知道宋姬。

  梦总是会醒的,宋离告诉自己。

  当天晚上她消失不见。

  似有预感一样,韩琅在入睡前忽然想去海棠院看看。

  他披着雪狐裘,由辛丹撑灯前往院子。

  女婢说宋离已经睡下了。

  韩琅在门口站了会儿,冷不防问辛丹:“你知道宋姬是谁吗?”

  辛丹后知后觉问:“宋姬是何人?”

  韩琅扶了扶额,知道她不在了。

  他自顾进了宋离的寝卧,果不出所料,床榻上空空如许。

  婢女方才还反应正常,一下子就跟辛丹一样茫然了。

  韩琅摸了摸被窝,还是温热的,应该才消失没多久。

  屋里的一切都跟先前一样,可是人没了。

  不知道为什么,韩琅忽然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

  他立在床头愣了阵神儿,隔了许久才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辛丹和女婢退了出去。

  韩琅坐在床上,一个人默默地望着空荡荡的寝卧,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缓缓起身走到妆台前,上面摆放着女郎用的脂粉和各色首饰。

  他知道她偏爱那支梨花玉钗,屋里也有许多她喜爱的东西,然而她一样都没有带走。

  灯火不安地跳动,韩琅拿起那支玉钗轻轻摩挲,满脑子都是那张人淡如菊的面庞。

  他知她性情寡淡,知她不苟言笑,我行我素,仿佛对什么都不上心。

  她说她是巫祝,他信了,因为巫祝是擅于蛊惑人心的。

  放下玉钗,韩琅回到床沿坐下,感到了寂寥。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叫人摸不着头脑。

  也许她明天就回来了,也许十天半月,更或许一年两载……

  整个屋里都是她的气息。

  韩琅垂首看床上的被褥,鬼使神差的抓起一角抱进怀里轻轻嗅了嗅,仿佛她就在身边。

  还记得孟卓曾问过他,难道就没有对哪个女人有兴趣想把她纳入后宅养起来的冲动?

  现在他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那个叫宋离的女人,他想护她。

  护她一生周全。

  护她平安顺遂。

  作者有话说: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宋离:韩先生没事你瞎笑什么呢?

  韩琅:???

  宋离:我得回去好好冷静冷静。

  韩琅:宋姬冷静啥呢?

  宋离:跟一个死鬼谈恋爱好像有点刺激。

  韩琅:。。。。。

第25章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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