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混乱37

  蒲池把虫子递给蒲若久,“喏,给你玩。”

  蒲若久吓得后腿一步,一大滴汗“啪嗒”掉落。

  她不再逗弄他,随手将虫子放掉,重新弯下腰割谷子,一边疑惑的嘟喃:“男孩子不都爱玩虫子嘛。”

  斜长的人影慢慢聚集在脚下,一转眼便到了午时光景。

  蒲池头上也渐渐布上细密的汗珠,但她耐性和体力比常人好十数倍,喜双他们一上午停下歇了三次,她恁是半瞬也未歇息。

  蒲连义和祥叔生怕她受不了,要她先休息一下,她想了一瞬,怕他们起疑,便到旁边一处茅草亭子坐下歇着。

  环视周围,入目皆是金黄,这里庄子有很多,不过就数蒲家庄子的地势最差,整片稻田分布于山丘的陡坡上。

  她方才也发现,越往高处的稻谷越干瘪,下面的反倒更加颗粒饱满些。

  这和地势息息相关,酆朝的稻谷灌溉,是挖沟渠引不远处的河水漫灌。

  蒲家这处庄子地势高,引水到不了高处,人力挑水灌溉是有限且不足的,这样一来,整体的收成都不如别的庄子。

  她觉得,父亲和祥叔年事已高,秦念芳又舍不得雇伙计,她和喜双总归只能帮的了一时,日后的春种秋收对于父亲和祥叔而言,都是及其劳累的。

  日头下,祥叔双鬓的银白色刺了下她的眼睛。

  她心头微沉,仔细思量。

  约莫过了半刻钟,蒲连义往茅草亭走来,一边擦汗,一边对她说:“这会儿日头正盛,你过会儿便赶紧回家去,让喜双陪着你。”

  他虽然觉得女儿似乎不似从前的娇弱,但也不忍她满头大汗,这是男子该做的事。

  “父亲,我还不累,在王府的拳脚可不是白练的。”

  她望了眼起伏的山丘,心间慢慢浮现另一种光景。

  “父亲,女儿方才在想,如果庄子不种稻谷,换成橘树,会是如何?”

  橘树?

  在一旁撅着屁.股,努力和蟋蟀斗智斗勇的蒲若久抬头。

  橘子很甜,他小时候去南边时吃过一次。

  回想起,他咕噜咽了下口水。

  不好,蟋蟀跑了!

  他奋起直追,誓要向长姐证明他男孩子的本性。

  “橘树?永州倒是没有种橘树的先例。”蒲连义微惑,不明她怎么会突发奇想。

  她早已观察过,“这处庄子地势起伏大,漫灌不便,倒不如种橘树,”

  眼里闪着一丝憧憬的光亮,“父亲,若永州没有这个先例,您可做这个先例啊。”

  永州冬暖夏凉,气候适宜,且她方才割稻谷时发现,这处土壤是红土壤,种植橘树是合适的,重要的是,橘树一旦成活,便很好打理。

  蒲连义暗沉无光的眼里浮现一抹激动之色,他之前是个无利不往的商人,明白这其中的利益。

  原本以为一生黯淡,要活在秦念芳那个尖酸妇人的打压下,未曾想过重新有一番建树,如今蒲池的几句话,激起了他心头沉睡的雄狮他按下心中的激动,微微沉吟,“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蒲池淡淡一笑,明白这事成了一半。

  她最后依然硬是留下来了帮忙,四人合力,加上蒲若久,到了傍晚,田间有一半变成了光秃秃的秸秆立在地面。

  临走时,蒲连义回望了一眼这片山丘,眉间笼着沉思之意。

  蒲池坐在驴车上等那个胖团身影。

  蒲若久昂扬着头,挺着小腰板,坐上了驴车。

  坐在了蒲池的对面,往她前面递过一个小拳头,“长姐,蟋蟀。”

  他漏出胖指头的一丝缝,里头有只蟋蟀正在蹬腿,垂死挣扎。

  ……

  待他们回到蒲家院子,院门大开,左边那扇门歪靠在墙上,像是被人一脚踹开的,门口停着三辆马拉板车。

  他们从偏门驾着驴车进去,走到临近正房时,隐约听见秦念芳的嚎叫:“你们这群入室的强盗,都给我住手,再这样我就报官了!”

  蒲若琴也在一旁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柳嬷嬷和另一个婢女也是愁眉苦脸,束手无策。

  一群家仆打扮的人正在搬正房的东西,梨花木的衣柜、紫檀木的茶几,甚至是秦念芳的首饰盒、贵重的衣物。

  秦念芳在打扮上很舍得花钱,眼看值钱的都被搬在了院内,她龇牙豁了出去,死死拖住一个搬了她首饰盒的人,“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来人啊,将他们拦住!”

  蒲家哪里还有小厮,柳嬷嬷闻言,只能豁出这张老脸,也如泼妇一般拦住搬东西的家仆。

  其中一名熊腰虎背的家仆领事,不留情面,一把将她们二人推翻在地,“秦氏,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就算报官,也是理亏!”

  说完不再理会在地上撒泼打滚的秦念芳,挥手示意众人接着搬。

  他们一行人闻声往正房去,院内满是杂乱摆放的家具物什。

  再看过去,地上瘫坐着一个鬓发散乱,钗环掉落在地面的女人,正是秦念芳,她指着那些人破口大骂,却丝毫不起作用。

  一个家仆拾了她掉落在地的钗环首饰,也要收走,秦念芳死死抢住不松手,被他一脚踹翻,四仰八叉躺在地上。

  哭着的蒲若琴急喊:“娘!”

  蒲连义眼看家里翻了天,身形一顿,匆匆到院内,喝令出声:“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都给我住手!”

  家仆领事闻言,冲他作揖,敷衍行了一礼,接着毫不客气道:“蒲老爷,你们家亏欠钱庄的钱迟迟不还,这便怪不得我们了。”

  欠钱?蒲连义看了眼地上的秦念芳,她眼神闪躲。

  “欠了多少?”

  “两千两白银。”

  蒲连义身形一震,一瞬间脸色苍老了许多。

  他质问秦念芳:“你借这么多钱干什么!”

  秦念芳底气不足,但依然梗着脖子辩解,“琴儿好不容易参加诗会,派头自然不能差人一等,这些都少不了银子的。”

  这个诗会乃是永州贵女贵公子每年一度的交流盛会,蒲家如今的状况,自然收不到诗会的名帖,这名帖是秦念芳使了银钱,疏通关系才拿到的。

  蒲连义气得抖着手,脸色暗沉发青的指着她,“一个诗会能花掉两千两银子?秦念芳,别当我不知道,你又借钱给你那弟弟拿去赌了是不是!”

  秦念芳有个弟弟野名叫秦赖头,永州出了名的破皮无赖,嗜.赌成性,常常被赌庄的人追着打着要他还钱。

  秦念芳被她说中,一时语塞,转而又嚎着:“赌庄的人要打断他的腿,我能怎么办?要不是你窝囊没用,咱们家怎么会落到要借钱的地步!”

  她毫无觉悟,依然强词夺理。

  蒲连义长叹出一口浊气,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搬吧,搬吧。”

  面对这样不讲理的妇人,他不想再多费口舌,兴许搬空了,她还有顿悟的可能性。

  一时正房院里乱成一锅粥,秦念芳哭喊拉扯着,蒲若琴也没了往日的威风,缩在一旁抽泣,一行人进进出出,不耗多久,便把东西都搬上了门口的马车上。

  蒲池让开站在一旁,没有挡路。

  她并不想插手此事,喜双见她未有动作,也就站在她身后不为所动。

  那个高壮的家仆领事在搬运时略微清点了一番,转而通知满脸菜色的秦念芳:“这里统共加起来也就值五百两银子,剩下的钱,我们当家的说了,便用你们家在永州城的两间铺子抵债!”

  秦念芳一听家里唯剩的两间铺子也要没了,神情慌乱不堪,她停下哀嚎,和他们争辩:“这些东西都是名贵,少说也值一千两银子。”

  “转手买卖都得大大折价,再值钱的东西也不例外。”家仆领事不和她废话,算作五百两确实低了,但如今他们还不上钱,一切皆由自己说了算。

  秦念芳哪里能依,扑身上去拉扯,全然不顾,但她忘了,这里还有年幼的蒲若久。

  他心里,母亲是依靠,是坚强若磐石,但现在——

  蒲若久被她的疯癫狂躁吓得不知所措,小声哭泣着,抽噎着喃喃:“娘……娘亲……”

  秦念芳正和人撕扯,泼声尖叫,压根没注意到幼子的无措。

  蒲池本不想管的,秦念芳自作自受,并且如果不是自己早有准备,钱财不外露让她知晓,这些欠下的债通通都要吸自己的血来还。

  但如今,蒲若久吓得惶然无措,喃喃着叫娘,她拉过他到自己身后,捏了捏他的脸,清冷的声音里夹了一丝柔意,“今日你捉了蟋蟀给我看,想与我说明什么?”

  蒲若久在长姐面前强忍住心下的惧色,止住抽泣,“我想和长姐说,说我不是个胆小的人……”

  她怎会不懂小孩子心性,会心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别哭了,长姐帮你收拾那些人。”

  蒲若久湿漉漉的眼睛迸出晶亮,他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安。

  她转身几大步走到家仆领事前面,作揖行了一个男子的礼,接着道:“这位兄弟,欠债自然要还钱,但你们狮子大开口,想借此讹诈一笔,这事儿就算闹到了官府你们钱庄也是没理的。”

  家仆领事见她虽然穿着质地普通的灰色短衫,但周身气度不凡,不敢小瞧了她。

  他低头挡住自己眼中的狡色,回想起钱庄老板的吩咐,眼珠子转了个轱辘,正想法子应付。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响彻夜幕的马蹄声,训练有素,声势浩荡,如同回荡的鼓点,声声敲击着每颗各有所思的心。

  不一会儿,在正房外的一道恭敬又熟悉的声音:“蒲夫人。”

  是午雨。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十二月好多考试和作业堆积在一起了,所以以后就隔日更啦。

  依然超爱你们~

第22章 混乱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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