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不过尹崇月虽是修行,却也并非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至少她也知道,如今的圣上虽然刚满二十岁,却常被称赞勤仁躬政,光是亲政这三年来一个后妃未纳一个大朝未辍,也知皇上有德。如今本朝东西两面外有强敌,朝内自是因前朝旧事风波仍有动荡不安,内忧外患,想必皇帝大概也是焦头烂额,日子不大好过,太后也多有在人前表示,希望皇帝身边多个能说说贴心话的人,以排解忧思。

  想到此间,她略微松弛紧绷一天的身体,天性里那股无畏劲儿冒出头。皇帝嘛,要是真如传闻那般好相与,他们二人之间共步同履相扶到老,凑趣成一段今后史书上的佳话,自己这一辈子也算舒服。不过要是他不喜自己,那往后还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紧着他挨个去疼,自己干脆在宫中开个道观,设个道场,捡起老本行修心养性,还能自得其乐。

  这样一想,那些郁结在心头的烦闷便兀自消散,甚至肚子都有点饿了,只是满屋贵妇和宫婢一声不闻,尹崇月极力忍耐很怕肚子不争气叫出声,搞得大家尴尬,再由满屋贵妇传扬出去,她今后可怎么在宫里做人。

  今日来做天家喜妇的皆是朝中亲贵名门带品级的命妇,各个举止端庄进退有度,沉默恭肃而立在寝殿内。按说这该是大婚的礼数,太后却说皇帝第一次纳妃,还是位同副后的贵妃,本朝第一件喜事万不能从简,要是以后再迎皇后入住,便再添一倍彰显尊荣,眼下这场典仪务必在礼制可允的条框里办至荣极。

  这番话情理皆通。自先帝大行少主临朝,几番骚乱波折总至少帝亲政才算渐渐平息,京中上至大户下至百姓,这些年哪个不是过得处处小心。眼下皇帝借着喜事大赦天下并减免税负,又对旧日老臣与其子弟加官进爵、封赏抚恤功臣孤寡,还专门解了各地州府都城三日宵禁,灯会集市庙会全部敞开了办,朝野内外崭新气象一扫去日阴霾。明眼人都知道皇帝意不在贵妃,这是安抚臣民恩沐天下的善举,人人乐见。除了一两个书读腐了的傻楞言官早朝时梗着脖子嚷嚷礼不可废,其余满朝文武无不暗中赞叹陛下虽年少,却有除弊兴利的大心胸。于是主持操办的太常寺卿和礼部大员们也默契地放开手脚,给尹崇月办了个隆重又尊贵至极的封妃之礼。

  问题就出在,这实在是太尊贵太隆重了,一套礼制走下来,尹崇月身心俱疲,脑腹皆空,已经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而皇帝就在事情变得尴尬前及时出现了。

  刚亲政的少帝萧恪是本朝迄今为止年纪最轻的继位者,他微微抬手示意满屋齐刷刷跪下的贵妇平身。入宫前,教导礼仪的嬷嬷告诉尹崇月,她的礼数可以比着半个皇后来,仅限新婚洞房花烛当晚是不必蒙盖头与朝皇帝行大礼的。因此她只略微颔首行礼,等其余人等蒙恩起身后也缓缓抬头。

  于是,她的目光迎上皇帝的视线,将他的模样看了个清楚。

  萧恪刚满二十岁尚未蓄须,身姿笔拔峥嵘,颇有少年天子的威仪,却又不那么严肃冷刻,唇角含着笑意,面容清朗得有些过分,尤其是一双狭长且乌亮的眼睛,韵致萧肃,看人时由上而下,目光很是温文和煦。但不知怎么回事,尹崇月却有点被他这一眼扫得有点发毛,脊背上冷浸浸的,说不出来的紧绷。萧恪一身玄中带赤缀金的御装雍容极尽,却也被自己天生的帝王贵胄气度比下去,仿佛今日不过穿了件寻常袍服礼毕来见自己宫中第一位后妃。

  至此,典仪到了最后一步,却还有许多繁琐的礼仪要行,少不得一一屏息严慎妥当完事。礼毕,贵妇们也徐徐而退,走在最后的宫婢们依次熄灭寝殿内象牙粗细的喜烛,只留床头一支,高照尹崇月鲜妍的面庞。

  偌大寝殿只剩新婚燕尔的一对天家璧人。

  尹崇月不安地只搭一点点在床边端坐,她见皇帝负手立于殿内案几前,上面布有些好彩头的干果点心和佳酿,皇帝自斟自饮,一杯入口后,缓缓转身,方才的笑容不知何时已在清俊的面容上消失得一干二净,沉默着朝她和床榻走来。

  皇帝逼近的第一步,尹崇月还能维持优雅端坐,但他大步迈开的同时,解开了佩带,脱下外袍。

  尹崇月傻了,皇上这么着急吗?看来这几年半个后妃没有真给他憋坏了。那她是不是也得配合跟着一起脱?不过看陛下脱衣服的手法还挺利索,那……是不是等他给自己脱比较好?

  震惊犹豫的片刻,皇帝已至她面前,尹崇月本能朝后靠,这回她不用装羞涩了,震惊已经呈在火烧红的脸上,如果以脸红来论娇羞程度,她此时的面颊绯红程度已可算作羞愤难当。

  皇帝无视尹崇月已经缩上床的举动,继续靠近,此时,他只剩一件绛红的里衣。

  尹崇月把自己塞进床角,思绪一片惨白。

  皇帝的手停在里衣光软的衣襟上,他在床前站下了。

  尹崇月松了口气。

  皇帝解开衣襟。

  尹崇月待宰般闭上眼睛。

  但皇帝没有扑过来,耳边只有布料柔软的窸窣,她深吸一口,心想不过是洞房花烛,今晚就当给这皇宫递上自己的投名状了!油然而生的壮烈感给了尹崇月无限勇气,她豁然睁开眼——好似三伏天淋深井水,彻底愣住了。

  皇帝里衣已去,却不是想象中那样赤膊上身,他腋下至腰腹之间缠了层层丝帛,像紧缚待烹的大块方切猪五花,随着他慢条斯理地解开一层,被牢牢束缚的身躯便膨大一些。

  可他膨大的位置好像和入宫前教导床笫之道嬷嬷所说的不太一样……

  是自己学太杂知识点记混了吗?

  丝帛长绢一层又一层垂落,皇帝始终面无表情,但尹崇月的表情却越来越难看,绯红转为惨白。

  当最后的缠绕束缚落地,皇帝抬起目光平静地看向她。

  而她,知道了全天下最可怖最危险的一个秘密:

  九五之尊,当朝天子,她的丈夫,是个女人。

  尹崇月下意识去摸自己胸口。

  还比她大。

  她这些年跟着师父修行,也算见过世面,但如今利索话都快说不清了,场面死一般寂静凝滞,尹崇月觉得自己再不说点什么今晚就得被砍头,可她的舌头在如此惊悚的秘密刺激下,早已不受控制。“皇上……您……您真大……啊不……您真白……不是……您别着凉……”她看了眼地上束胸的长绢,心想不如一会儿自己拿这个吊死算了。

  萧恪捡起地上里衣,为自己穿好,随后直接横趟在尹崇月身边,拉上被子盖好。

  “睡觉。”

  这是他给她颁布的第一道口谕。

  尹崇月战战兢兢领旨,衣服都没脱,紧挨墙壁躺好,和自己的新婚丈夫、少女天子保持安全的距离。

  如今她再大的心也睡不着了。

  她真的不知道,师父给她指得这门人人艳羡的亲事竟是这般“扑朔迷离”。

  但为什么,为什么皇帝要告诉她实情?

  震惊余波回荡,这是她脑海中唯一可捉住的理智和清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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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灼灼少年成长强大、位极人臣的故事,也是他率领罪臣之家重回名门望族的故事。

  当然,把这篇当成一种古代科举做官项目“竞技文”也不失为一个阅读小妙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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