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章 滚滚红尘1424

  “你我不是天神,保不了任何人的生死。”

  竞庭歌蓦地站起,趿鞋披斗篷往门口奔,费力拉开沉重木门,看见无垠的冰雪地上静默的大小帐篷,慕容峋和上官宴就各自睡在其间。

  帐篷之上是墨蓝的天幕。

  墨蓝天幕间,裙纱般的莹白光海正轻盈舒展。

  “小雪。”

  阮雪音在思虑,没觉她语声异样,也就没动。

  竞庭歌又喊一声,她心里嫌烦,到底披衣过了去。

  两人就此并立仰头,许久无言。

  白色神光真如少女的裙摆,上官宴所言不虚——所以雪光的形态竟然恒定么?

  听雪灯和它其实有那么三分像,只形态不同——上官宴未免武断。

  “听雪灯像的啊。”便听竞庭歌道。

  “像的。”阮雪音下意识回,没由来泪意涌,未及屏住已湿了眼眶。

  是为娘亲又或明夫人,还是为自己与这桩秘辛的半生因果呢?

  终于得见,如见一位素未谋面却通信经年的故友,是喜是嗔,是怨怪是释然。

  竞庭歌转头看见她落泪,万分明白,鼻子亦酸,拉住她的手。

  手拉手望天,如此画面在她们的孩童、少女时都从未有过,却在已为人母的二十八岁这年发生了。

  而远远看,两个纤细的姑娘依旧如孩童如少女,这小半生,也许一直就手拉着手在望天。

  用世人看不见的方式。

  “你该去睡觉了。”良久,竞庭歌轻道。

  阮雪音即明白她意思,轻答:“我不敢睡。”

  竞庭歌初以为她是怕真有梦兆,然后想起方才床边对话,心跳再次剧烈起来,“你去吧。我不睡,会守到天明。”

  今夜没人会睡吧。阮雪音心想。不知他有没有在看。顾星朗告诉了她住在哪顶帐篷里,有那么一瞬她真想冲过去找他——一起看听雪灯的人,也该一起赏这遗世神光。

  就像兑现一个未说出口却长久在彼此心里的承诺。

  “去吧。”竞庭歌不知她心思,只催促,“搂着朝朝,很快能睡着。我再看会儿。”

  何止看会儿,她打算整夜站在门口,盯着前方,稍有动静,立时反应。

  阮雪音又望天幕中的神迹许久,将整幅画面完全刻进心里,终于折返,脱鞋躺下,搂住朝朝的小胳膊。

  竞庭歌是对的,孩子的呼吸与香气让人踏实。做了娘亲才明白,有时不是她们守护孩子,而是孩子守护她们——无知无觉,便能给出无穷力量。

  她合上眼,脑中很自然掠过傍晚与上官宴泉边对谈的情景。

  傍晚的光是金紫色,由绚烂至柔和。上官宴的神情往复变幻,时而嬉笑时而深沉。他话也多,详陈理想,又论时局,恳切规劝,再说父亲母亲,可所有句子都失去了原有秩序,无比杂乱地交叠重复。

  她心知是快睡着了,脑子才会越来越混沌。

  上官宴的声音果然渐远,然后句不成句,裂作纷乱的词。

  他的脸,傍晚的光,林间的枝干与冰雪都开始模糊。

  白昼很突然地入夜,眼前漆黑如坠深渊,阮雪音自觉是已经睡着了,不过因心事太重,还能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黑夜却在下一瞬又变亮,还是林间泉边,非常刺眼,绝然的金色罩着泼天的纯白。

  她不能视物,只有金与白的光海,勉力睁眼,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张脸。

  “怎么还在这里啊!”顾星朗笑靥如春风,正是过去许多年的模样——此番重逢她发现他不那么春风般地笑了,其实难过,为避免太亲密而忍着没说。

  “那要去哪里?”

  “他们都不知跑出多远了!”他刮她鼻尖,又伸手,“走,追他们去!”

  说话间已拉起她的手,阮雪音忙借力起身。两人便紧紧相牵着在灿光冰雪中狂奔。

  她又能看见冰雪了。

  也能看见高大成片的林子,在极亮的雪地上投出整齐的树影。

  画面如此清晰,所有的感知如此分明,就像真的。

  她这样想,心下怪异,怎会不是真的呢?

  “他们往哪里去了?”

  “去看神光!据说还有一种美丽的鸟,和粉羽流金鸟像,但是白色的,且更小些,浮在水上,不大能飞。”

  “据谁说?”

  “当然是慕容!他对这里最熟!还有那个库拉!”

  “你见到库拉了?”

  “见到了啊!”

  风声因人在狂奔而格外大,两人越跑越快,对话只能靠喊。

  “白日里怎么看神光?”她又问。

  “到了就天黑了!你看这地方能有几个时辰白昼?”

  “朝朝呢?”

  “也在前面!追到了就能——”

  话音未落,传来孩子的嬉闹声,然后大人的谈笑声。

  “娘亲!爹爹!快来!”朝朝跳得老高,蹦得雪地上深深的坑,双手乱舞。

  阮雪音一呆,想不起父女俩是何时相认的,而顾星朗已拉着她越跑越近。

  “要被他们追上了!”阮仲拉起朝朝,“快跑!”

  “快跑快跑!”上官宴也拉阿岩。

第九百章 滚滚红尘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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