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56

  “钟朗多好的孩子啊,还是知根知底的,对你又那么好,你到底哪里不满意?”

  “我就是不想结婚,也不想生孩子,我觉得婚姻会束缚我,让我丧失创作欲。”

  “你就是想太多,糟糕的婚姻确实会使人不幸,但是幸福的婚姻反而可以让你更有驱动力……”

  母亲严雅云也接了两句说:“你现在都二十五了,办完婚事至少得二十六了吧,怀孕一年生完孩子都二十八了,还有一年的哺乳期,趁年轻身材好恢复,不然再拖几年体质都跟不上了。”

  这样催婚的话题听得她感到恐惧,她甚至觉得自己心里都还是个孩子,父母就已经开始催着她结婚生子了。

  她厌恶又反感,低着头看着碗中白色的米粒,乏味得让人没有食欲。

  耳边依然是喋喋不休地劝告,她终于忍耐不住,不想再听他们啰嗦,“啪”的一声把碗筷一扔,“我饱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才多大,为什么要天天说这个?”

  “你毕业都三年了,也不结婚也不出去社交,你喜欢画画我支持你,可是你也不能天天把自己关在画室不跟人接触啊?”

  “我就是喜欢一个人呆着,看见那些打着为我好的旗帜问这问那的亲戚朋友就烦透了!”

  “你的性格越来越孤僻了,再看看你画的那些画,又压抑又消沉,我都怕你关久了会有什么心理上的问题。”

  “那是工作邀约!你别管我了行不行?”

  “我是你爹!我不管你谁管你!”

  两个人因为这件事大吵了一架。

  在这种三线小城市里,超过二十五岁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似乎就成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连她一向慈爱的父母也不能免俗。

  晚饭过后,母亲跟隔壁钟朗的妈妈出去遛弯儿去了,她则躲进画室想靠画画来平复自己的心情,于是戴上了耳机,并且将声音调到了最大。

  这一呆就是好久。

  切歌的空隙似乎听到了有人喊她名字,但是她没有理会。

  再然后……

  就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抢救场面。

  “快——是突发性的脑溢血。”

  “已经出现窒息、青紫的缺氧状态,打开他的呼吸道!”

  她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白色的救护车上闪烁着刺眼的红灯,就像是她在画布上随手涂抹的那团躁郁的红。

  时至今日,她已经记不清楚当时想画的内容了。

  可是那抹红就像是诅咒一样,是一切不幸的开始。

  也就是从那个晚上开始,她的天就再也没有亮起来过。

  痛苦的回忆像是泥石流般淹没了她,她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如同一株被滚落的巨石砸断经脉的藤蔓,从谢译桥的怀中滑了下去。

  她蹲在地上,双手死死揪住发根,苍白的手指在乌黑的发缝中宛如一把把冒着寒气的冰刃,将大脑中的回忆切割得鲜血淋漓。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他吵架的,如果我没有一直呆在画室里……如果我能出去看一眼……如果能早一点被送到医院,一切说不定都来得及的……”

  “他躺在地上气若游丝地喊我名字的时候,我因为赌气不肯出去,就那么让他痛苦求救的情形,我连想都不敢想……”

  这些回忆是未经处理就被强行缝合的伤口,表面上似乎正在痊愈,可是在那层结痂的疤痕下,尽是触目惊心溃烂腐败的血肉。

  梁晚莺语序有些混乱,哭腔将字句冲得七零八落。

  一双温热干燥的手掌捧住她的脸,泪水随之被温柔地拭去。

  面前的男人蹲了下来。

  “无论是画画还是结婚,他的初衷难道不是为了让你幸福吗?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一听见结婚这个词,她的瞳孔蓦地重新聚焦。

  是啊,父亲一直想让她嫁给钟朗,总觉得这样一生才值得托付,才能幸福。

  所以……所以她一定要和钟朗好好走下去才行,她要把钟朗找回来。

  想到这,梁晚莺猛地站起身,将谢译桥的手拂开,“我——”

  然而刚刚情绪太过激烈,哭得大脑缺氧,起身太快又导致供血不足,刚一站起来就顿时天旋地转两眼发黑。

  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如断翅的鸟一般直直栽倒下去。

  被谢译桥接住的瞬间,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沉闷了许久的天终于降下了暴雨。

  铅块一样的大地起初还能抵挡迅猛的雨势,落上去的雨滴瞬间就被吸收,可是很快便再也无力抵抗,只能拢成水流,哗哗地灌进下水道。

  *

  梁晚莺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她似乎做了很多梦,混乱的、破碎的,或者褪色的、鲜红的。

  回忆被肢解,然后怪诞地拼接在现实中,吓得她喘不过气来。

  以至于再睁开眼时,她恍恍惚惚,很久都没有真实感。

  大脑似乎过载了,仿佛被什么东西挤压过又重新撕裂,疼痛尖锐。喉咙也像是吞过沙子般,苦涩又干哑。

  天花板雪白,她目光失焦,找不到聚点。

  好一会儿过去,记忆慢慢涌现,昏迷前的一切开始清晰地涌入脑海。

  她重重地闭了闭眼,呼吸颤抖。

  想要停止回忆,并且试图将那些细节赶出去。

  接着,她留意到了床边的动静。

  这里除了她还有另一个人在。

  梁晚莺转过头,眼珠迟缓地动了动,终于看清了一旁坐着的人。

  她张了张嘴,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几乎只是气音,“……钟朗,他走了吗?”

  明明语气恹恹的,听起来并不抱希望,可是红肿的眼眶中又泄露出零星期待。

  “走了。”谢译桥说。

  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的说明。

  她将头转了回去,好半晌才干涩地“哦”了一声。

  两人沉默许久,病房里安静到似乎能听见点滴落下的声音。

  就在那瓶药水快要滴完的时候,她毫无征兆地开口了。

  “我刚刚又梦到我爸了。”

  她的语调有一种彻底溃败后的平静,如同雪崩后漫无边际的死寂之地,没有一点生气。

  “我梦到他去世前那天——也是在医院里。他被抢救完以后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短暂地清醒过来然后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钟朗,可是被切开的气管已经让他无法顺利开口说话,可是我一直在想,他到底想说什么,是不是在最后还在惦记着我的事……”

  “后来我又梦到了下葬的时候,他才不到六十岁,头发都还没白,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躺进棺材被埋进了那么深的地方。”

  “他一个人在下面冷不冷,怕不怕,会不会感到孤独……”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呢?”

  她的声音哽咽,虽然是在发问,但是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谢译桥握住她的手腕,纤细的骨骼覆盖着一层单薄的皮肉,甚至能够看到青色的脉络,脆弱得仿佛轻易就能折断。

  他的声音很轻,如同柔软洁白的棉絮一般,将她包裹。

  “他那么爱你,怎么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呢?”

  “你固执地认为遵循了父亲的意愿,实际上却是与他的期望背道而驰。”

  “可是我还能为已经去世的他做些什么呢?”她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缓慢溢出。

  纤长的手指覆在脸上,泛红的指尖微微蜷起,被眼泪浸透,沾染了点透明之色,有一种无措的怯弱。

  “我好想跟爸爸道个歉,可是他已经听不到了。”

  “我能做的只有这件事了……可是就连这件事都被我搞砸了。”

  男人伸手,用指腹擦了擦她的眼泪。

  轻柔而怜惜的动作,如同在细心呵护一件脆弱的玉石。

  梁晚莺突然意识到两人并不是能这样交谈的关系,她偏了偏头将身体蜷进更深的地方,揪住被角盖住了脸。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男人没有说话。

  她侧耳听了半晌,一直都没有听到脚步离开的动静。

  然后,一声轻如鸿毛的叹息,缓缓落在她的耳边。

  她以为他终于要离开了。

  可是,谢译桥只是俯身将她从被子里捞了出来,轻飘飘的白色被褥像是海水般从她手里滑了出去。

  手里失去抓握的东西,心似乎也跟着空了一块。

  她慌忙伸手,想去抢回来,仿佛刚才握着的不是被子,而是能填补她内心黑洞的织补物。

  男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不走,我陪着你。”

  “在那晚的天真正亮起来之前,你都可以尽情利用我。”

  他的目光坚定,给人强大的信服感。

  “我会让你的父亲知道你有更好的选择,你的人生也会像他期盼的那样越来越好。”

  “莺莺,天总是要亮的,你爱的人,爱你的人,都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沉湎于痛苦中。”

  他的眼神是那么认真又诚恳,头顶夜灯的浅黄色光晕从他头顶开始,向下流泻,给外轮廓勾上了一层金边。

  他就像是披了件闪亮的圣衣,令人眩晕的光芒向她倾斜,化作温暖的手掌,似乎要将她从冰冷的海底捞起来。

  她几乎要被他话语中的强大的希冀力给蛊惑了。

  作者有话说:

  莺莺!顶住啊!

  哈哈哈哈哈给你们吃颗定心丸,不会这么快在一起的,但是不会那么快接受男主就意味着没有那么快到火葬场,但是也不远了!肯定要追妻火葬场的,追不死他!

  昨天有读者旁友问没看出来男主为什么突然追女主的,后面会有心路历程解释的,也没什么特别大特别抓马的原因,就是一点点小东西而已哈哈哈哈~

第18章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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