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朝朝与暮暮3

  靳强的家人让姜迎寒无法改变自己对北方人的偏见,亦如她怎么也喜欢不起来靳朝一样,他终归不是自己的孩子,他是在她和靳强关系最恶劣的时候来到这个家的,他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靳强的背叛和自己多年所受的屈辱。

  特别是在有了靳暮以后,姜迎寒更加觉得靳朝碍眼,靳强的工资并不高,他们不得不承担两个孩子的抚养费用,这让他们的生活越来越拮据。

  姜迎寒把所有的关爱都给了自己的亲女儿,对靳朝日渐冷落甚至厌烦。

  贫贱夫妻百日哀,靳强为此跟她有过几次争吵,久而久之,两人曾经的情感也在日趋激烈的矛盾下消磨殆尽,被暂时掩盖住的裂痕很快再次暴露出来,并越拉扯越大,到了最后完全无法修复走到离婚这步,甚至姜暮外公去世时,姜迎寒都没有通知靳强。

  姜迎寒之所以选择在出国前将这些陈年旧事告诉姜暮,是因为她明白这么多年了,女儿心里始终惦记着那两个人,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姜暮也许还期待着那两个人的亲情,可姜迎寒清楚,靳强是个外强中干的男人,他只会让成熟后的女儿心中那座父爱之山崩塌,而那个小子,从小看人眼神就带着股野心,总让她想起养不熟的狼崽子,他和姜暮毫无血缘关系,她不希望女儿跟他有任何牵扯,所以势必要在出国前告诉姜暮这些事,让她读书归读书,不要妄存任何期待。

  在姜迎寒出国后,姜暮没有立刻动身去找爸爸,她独自在家消化着这个对她来说有些震惊的过往,直到八月份才独自带着一个随身的行李箱踏上了去铜岗的道路。

  天色渐暗的时候,火车终于停在了铜岗北站,姜暮在拥挤的人群中下了火车,随着人流出了站。

  在上火车前,她向姜迎寒留给她的那个号码打过一个电话,接电话的人正是靳强,多年没有联系,猛然听见爸爸的声音,姜暮感觉很陌生,甚至有些紧张,一时间无言,愣了片刻,还是靳强先问的她:“是暮暮吧?你上车了没?”

  姜暮才“嗯”了一声。

  靳强问了到站时间,然后说会去车站接她,又嘱咐了几句路上注意安全。

  直到半个小时前,姜暮才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是:南广场出口。

  所以出了站姜暮找了一圈指示牌,又跟着另一波人流上了手扶梯,刚到地面上,陌生的街景和空气中干燥的味道就让她恍神了片刻,没有什么高楼大厦,车站对面立着一个巨型广告牌,上面写着“汽摩钢索,亚洲最强”的字样,还有各种密封条和胶垫广告,放眼望去,有些凌乱,这是她对铜岗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好。

  周围是形形色色出站的乘客,不远处是载客大巴,街边还停着几辆稀稀拉拉的红色出租车和摩的。

  姜暮站在人流中茫然四顾,寻找记忆中爸爸的样子,忽然一个小男孩猝不及防地朝她跑来,嬉皮笑脸地对她说:“姐姐,给我点钱吃饭。”

  姜暮低头看去,男孩顶多十岁左右,穿着磨损的运动鞋,皮肤黝黑粗糙,眼里是一种恶作剧式的嚣张,姜暮立马甩开他几步对他说:“没有现金。”

  没想到小男孩直接上手拽住她就掏出二维码:“给点吧,姐姐。”

  姜暮没想到小男孩手劲这么大,扯得她雪纺衫都变了形,她赶忙拉住领口刚准备回过头瞪他,就见不远处或蹲或站着四五个青年,嘴里叼着烟笑得一脸不怀好意,还有人拿眼神恶狠狠地警告她,而身边的小男孩再次出声:“随便给点,放你走。”

  姜暮的脸色渐冷,意识到那群人和小男孩是一伙的,这个小孩才敢如此肆无忌惮,自己恐怕被盯上了,她心头闪过一抹恐惧,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那群人要是跟着自己,她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于是拿出手机准备扫码破财消灾,忽然半空中滑过一枚打火机直接砸到小男孩的脑门上,随即打火机掉落“砰”得一声在地上炸裂。

  别说这个小男孩,就连姜暮都被惊了一跳,两人同时朝左边望去,就见路边上停着一辆白色大众,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靠在车门上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男孩。

  小男孩在看清那人后,脸色忽然一僵,下意识回头望向身后那群人,此时,靠在车门上的男人也将视线缓缓移向那群少年,漫不经心地朝那群人说了句:“巡警过来了。”

  那帮不良少年骂了声“操”拔腿就跑,小男孩见状顾不得姜暮也赶紧跟了上去,南广场再次恢复平静。

  姜暮愣了一下,再次将目光落在那个靠在车门边的男人身上,如果她没记错,这辆车从她出站就一直停在那里,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站在那里打量了她多久,看着她茫然到失落再到慌乱,像在看一场笑话吗?

  就这样四目相对了几秒,男人突然打开驾驶座的车门,瞧了她一眼:“准备愣到什么时候上车?”

  陌生的声音,陌生的样貌,然而那个男人身上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姜暮有些难以置信,不禁睁大了眼珠好像这样就能将男人瞧个遍。

  随即她推着行李大步朝那人走去,刚停在路牙边,男人就拎起她的行李直奔后备箱将东西放了上去。

  姜暮没有上车,站在路牙边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男人穿着白色略紧的T恤,抬起行李箱时,臂膀的肌肉线条清晰偾张,短碎下是一张硬朗俊挺的轮廓,完全就是个成熟男人的样子,似乎已经找不到记忆中重叠的部分。

  男人合上后备箱见姜暮还杵在车门边,略微挑了下细长的眼皮,几步朝她走来随意侃了一句:“怎么不上车?还要我给你开车门啊?”

  说完他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单手搭在车门上,淡淡地睨着她:“请。”

  这个“请”字说的毫不绅士,甚至有些吊儿郎当的讽刺感,姜暮紧紧盯着他,手心有些冒汗,刚准备开口,突然嗓子哑了,她不自然地清了清,男人站着没动,目光回视着她,似乎也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直到姜暮重新开口,谨慎地问了句:“你…你是靳朝?”

  男人听见她的问题,先是低了下头,随后轻轻扯了扯嘴角,才重新抬起视线,目光笔直有力:“不认识了?”

  一句话说得姜暮脸上攀上一丝红晕,靳朝不打算继续让她窘迫下去,直接了当地说道:“靳强让我来接你。”

  听见爸爸的名字后,姜暮不再僵持,坐进副驾驶,乖乖系上安全带,看着靳朝从车前大步绕回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身边是曾经最熟悉的亲人,是自己挂念多年的哥哥,其实这么多年姜暮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比如他为什么没再联系她?这么多年过得还好吗?当年的信有没有收到?还是他也搬了家?又或者为什么没有回来?

  答应好回来看她的,他从来没有食过言,为什么这一次食言了?

  可自从得知靳朝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后,这些问题似乎逐渐也得到了解释,她再也问不出口。

  两人坐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这种陌生感完全不亚于让姜暮单独面对一个不认识的成年男性,姜暮坐得笔直,双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余光不时偷偷瞄着身边的男人。

  他单手掌控着方向盘,很熟练的样子,几个路口后遇上了红灯,倒计时六十秒,靳朝拿出手机随意滑弄着,姜暮不自在地看了他一眼,靳朝没有抬头,却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问了句:“从北京转车来的?”

  姜暮规规矩矩地“嗯”了一声。

  “怎么去北京的?”

  “也是坐的高铁。”

  “几点出门的?”

  “早上六点半。”

  “家门锁了吗?”

  “啊?锁了。”

  靳朝收了手机,撇了她一眼,看着她一问一答坐姿端正的乖巧模样,突然“啧”了一声,然后重新发动了车子。

  姜暮不知道他这一举动是什么意思,也不好意思问,只能将视线默默地移向窗外,现在应该是下班高峰期,但是这里的街道上车子并不算拥挤,靳朝一路上将车子开得飞快,为了抢红灯几个拐弯差点把姜暮的心脏甩出去,她默默拉住车门紧张地盯着前挡玻璃。

  又一个红灯的时候,靳朝侧头看了眼她指节都握白的小手,不禁嗤了声:“怕什么?”

  姜暮尴尬地松开扣在车门的手,问了句:“刚才车站那群人,你认识?”

  靳朝反问了她一句:“你看我像认识?”

  姜暮还真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刚才那个小男孩在看见靳朝后,明显脸色都变得不一样了,很难说他不认识那群人。

  在姜暮的印象中,靳朝成绩很好,从小学一路到初中都是学校的尖子生,他的房间有很多书,她记得靳朝小学五六年级就能看懂很多深奥的名著了,他喜欢看二战题材的小说,还有中国近代史相关的书籍,他跟她说过淮海战役,也告诉过她南北战争的起因,在她的记忆里,哥哥是个很厉害的学霸,他未来也一定会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才。

  在姜暮的幻想中,现在的靳朝也许大学毕业,也许要考研了,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可能还戴着副眼镜,儒雅又有学识。

  可身边的这个男人,一条洗得泛白的牛仔裤,上身的白色T恤袖口还有不明的黄黑色污渍,没有读书人的文雅,反而浑身散发着精干的锋芒,和她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似乎是察觉到姜暮停留在他袖口的目光,靳朝干脆直接将短袖往肩膀上一卷,成了无袖,黄黑色的污渍被卷了进去,露出古铜色的肌肉,充斥着一种野性的力量感。

  姜暮不好意思再看,瞥过眼去,靳朝对她说:“那就是一群不成器的混混,跟打游击一样经常蹲在火车站附近,专门挑你这种一个人出站的女的,要点钱打打游戏胡吃海喝。”

  “警察不管吗?”

  “怎么管?明着要钱暗着抢劫,没看出手的是个小孩,要的都是十块八块的,还能拘了他不成?遇到了顶多撵走,以后碰上这种事,虎一点。”

  姜暮满头问号:“怎么虎?”

  靳朝将方向盘一打,车子停在路边后,他回答她:“打我电话。”

  “......”

  说完他直接打开车门下了车,姜暮愣愣地看着他,翻出手机找到那条“南广场出口”的信息,把这个陌生号码默默存了起来,备注“哥哥”,然后抬起头看见站在店铺门口的男人,她记得靳朝比她大五岁,那么现在应该23了,泛白的牛仔裤下是修长的双腿,他有多高了?他14岁那年就有一米七了吧,现在看上去好像都有185了,那陌生的背影让姜暮有丝恍惚。

  于是她再次低下头,又默默把备注换成了:靳朝。

第2章 2 朝朝与暮暮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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