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坐马车显得比较郑重。……89

  迟惊鹿看向正襟危坐的少年, 以前看他的时候,他的形状是软的,现在不知道是不是穿上官服的原因,多了一分刚硬的昳丽。

  翰林院编修只是封赏探花的例行职位, 实际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擢季子星大理寺少卿从四品,查戡皇室宗亲、朝中大臣。

  迟惊鹿忽然就想起了梦中少年已经可以被称作“男人”,他披着玄黑色的缎绣大氅,上头围了一圈银色狐狸毛,半张脸若隐若现,一道飞快凌厉的鞭子抽下去,能抽掉人半条命。

  他刑讯时的凶狠,恐怕就是这时候练就的。

  她看看他袖口下有些苍白的手,线条很漂亮,像她去看展览时的浮雕,每一笔的粗细都刚刚好。

  往上一点点看,利落的肩线、凸起的喉结、还有睫羽下黑色的眼珠,好像溺进去就再也不能呼吸。

  他倒是平静的很,迟惊鹿心里有些难过,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季子星好像根本就不在乎似的,对他来说,好像只是一株花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如果需要,他还可以去更远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又为他开脱,毕竟季家对他也没有特别好,他想离开是正常的,至于她,那就更没必要留恋了,她一直欺负他的嘛。

  怎么可能只因为这几个月的和平相处,就彻底释怀了呢,放她身上,她也做不到,对吧。

  想着想着,马车停了下来。

  迟惊鹿探出头去:“怎么停了?”

  这才走多远,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呢,搁现代那肯定是汽车没油了,古代么……马饿了?

  劲装小侍卫已经为她铺设好了脚踏,他年纪很小,看起来甚至带着几分乖巧:“八小姐,请您下来吧。”

  迟惊鹿回头,车厢里很暗,只映出季子星潋滟的眸光,似乎含着笑意。

  她挠挠头,下车就下车,四品大员的马车也太不扛走了,外面装饰得倒是风风光光,谁知道这么不经用啊。

  小侍卫又把她往前带:“八小姐,这边请。”

  迟惊鹿满腹狐疑,跟在小侍卫屁股后头噔噔噔地上台阶。这石阶真高啊,白玉砌成的台阶像一条光滑的缎带,一路延伸到府邸深处。

  不对劲,不对劲,迟惊鹿抬头,才看到头顶“季宅”两个大字,遒劲舒展。

  迟惊鹿怔怔道:“不是要去你新府?”

  季子星“嗯”了一声:“就是这儿啊。”

  她的脚下像生了钉子:“这儿……离季府就几步路的距离啊。”

  连马车都不用坐,走几分钟就到了,比从季府东院穿到西院还近呢。

  感情他把季府旁边的空宅子买下来了,两个府邸紧挨着,几乎可以说是邻居,四舍五入约等于没分家。

  她从前没往这方面想,因为这宅子很贵,紧挨着镇北将军府,价格自然不会便宜。

  她没想到季子星居然直接把这里买下来了。

  迟惊鹿不懂:“那为什么还要坐马车呀。”

  季子星少见的憋着笑,这一笑感觉他整个人都生动鲜活,好像把以前那个腼腆沉默的人藏起来了。

  “坐马车……显得比较郑重。”

  迟惊鹿听得额角青筋直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仪式感吧:)

  所以,季子星早就安排好了,所谓的“搬家”,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他丝毫不留恋,是因为自己还住家旁边。

  迟惊鹿看着朝阳下笑得那样好看的少年,突然觉得,这人怎么蔫坏蔫坏的!

  他哪里是小白花,他应该叫小黑花!!!

  小侍卫神色严肃地上前,附在季子星耳边说了几句。季子星骤然收敛了笑容,睫羽一压,盖住了眼底的冰冷。

  他靠近迟惊鹿,高大的身材挡住了她头顶的烈日。许是封了官职的原因,迟惊鹿见到他的这几次都没有束高马尾,一头乌发半束半披,显得非常沉稳、成熟,连带着身材的轮廓都变得高大伟岸了起来。

  他的语气非常温和:“八姐,我有事忙,你在侧厢房等我。”

  迟惊鹿忽然觉得他真是同以前不一样了,犹如一棵大树,茁壮又霸道,再也没人能轻易撼动。

  她点点头:“好,你忙正事,我自己玩就行。”

  他从容地往外走,迟惊鹿很听话地去了旁边的小院子。突然想到马车上她的食盒没拿,想要折返回去,却看见季子星背对着她,在同程一奇说话。

  程一奇还是一如既往的俊逸,穿了一身雅白,一双眼睛似笑非笑,整个人像蒙了层水雾,让人永远也看不透。

  迟惊鹿没再继续走,也不想拿食盒了。她默默退回院子里,随便进了一间书房。

  她不是个爱看书的人,但是季子星屋子里除了书也没别的东西了。他新葺的宅院,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迟惊鹿心想,帮他摆一摆书也好。

  手指在一本本书脊上划过,这些书卷很沉,看起来一定很费眼。书的名字她都不大认识,只看出来很多都落了刑部、大理寺的印章,崭新的书页,有种沉甸甸的墨香。

  她一本本摆着,书面太过沉重锋利,把她手指都划破了。迟惊鹿低呼一声,赶紧把食指塞进嘴里,舌尖舔到了几滴血。

  她不想摆了,提起裙子就要走。眼睛往书箱里随意一扫,蓦地停了下来。

  书箱里只剩最后两本书,一本书被压在底下,只露出两个字的书名,看起来非常老旧,装订方式也不是市面上有的。迟惊鹿缓缓蹲下去,把它拿了出来,手指抚过书面,低低地念出了声:“赤溪军志。”

  .

  阿瑶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黑漆漆的,天上挂着清冷的月亮,一动不动,像个高贵典雅的美人。

  手指截断的地方依旧隐隐作痛,阿瑶想了想,决定不去看它。

  以前哥哥打了胜仗回家,身上总带着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口。那时候她还小,一看见血就哭,一半是怕血,一半是担心哥哥。小人觉得流血就是要死了,急的眼泪乱飘,肉嘟嘟的小手就往哥哥身上按,眼神很凶,嘴里威胁着“别流我哥的血,回去!”,好像这样做就能把血倒灌回去似的。

  宴声笑得肚子疼,扯着伤口更疼了:“阿瑶,你是不是傻瓜?”

  嘴上这么说,却不肯拿开伤口躲一躲,阿瑶给他“止血”,宴声更疼了,额头上渗出热汗,手却抱她更紧,两只眼睛亮亮的,笑得光明灿烂,一口白牙很整齐。

  她好想念那个温暖结实的怀抱,带着风沙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腥甜,混着一点点汗,让她觉得好安心。以前几个嬷嬷哄她都睡不着,可只要哥哥一抱,小人安静地躺好,倒头就睡,紧紧抓住哥哥的手指,便是梦里也不肯放开。

  嬷嬷想趁着她睡着把她抱回去,可稍微一动,她就醒了,别看她年纪小,只要是关于哥哥的事,可不好哄骗呢!

  哥哥从不同她说军营里的事,只有一次教她:“阿瑶,受了伤不要去看,伤越重,越是不要看。”

  小人不知道这中间是什么道理,但是她牢牢记住了,并且一直把它奉为真理。

  哥哥说,不要看,阿瑶就不看,不看!

  阿瑶皱着小眉头,已经是伏天了,柴房里密不透风,热得不行。她闭上眼睛,安慰自己:“只要想哥哥,想着哥哥就不热了!”

  她是个勇敢的丫头,她和哥哥一样,什么都不怕!

  疼困交接,像一波热浪一样汹涌袭来。阿瑶迷迷糊糊,又梦见以前和哥哥在家里,爹爹看她只粘着哥哥,心里很“吃醋”,笑着问她:“爹爹好,还是哥哥好?”

  阿瑶朝哥哥伸出胳膊,一下就扑到宴声怀里:“哥哥好!”

  “爹爹和哥哥,哪个最大?”

  阿瑶响亮道:“哥哥最大!”

  哥哥去军营,小人也在家拿红绸子往脖子上一系,抄起娘亲手里的擀面杖,当个指挥军队的“将军”;哥哥画地图,她急的不行,也抓了只毛笔,蘸着墨水,搬个小凳子坐在窗边,愁眉苦脸地描几笔。

  阿瑶闭着眼,柔软的睫毛微微颤动,心里默念着:不怕不怕,哥哥一定会来救她的。

  “嘎吱”一声,柴房的门被推开了缝隙。阿瑶惊醒,两只眼睛在黑暗中瞪得大大的,她感觉有人猫腰进来了,带着浓重的汗味。

  那人一步步走近,一瘸一拐的,阿瑶立刻想要尖叫,这是王府里瘸了一条腿的小厮,叫福喜,可他长得跟名字一点也不搭边,既没有福气,也没有喜气。

  最恶心的是他身上的皮肤,像煮熟的鸡皮一样,全是凸出来的小点,看一眼就难忘。

  福喜虽然腿瘸,可这时候却麻利得变态。暗影中的小丫头蜷缩成一团,眼角眉梢如同冬日初雪,简单的奴衣在她身上也像春风吹过,湖面泛起的涟漪。

  他一把捂住阿瑶的嘴,伸手就往她腰上抓掐,轻轻一抽,裙带忽然就散开了。

第48章 “坐马车显得比较郑重。……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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