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19

  苏培盛远远地就瞧见那贵妃步辇朝着勤政殿的方向来了,他纳闷儿地看了看紧闭的殿门,又看了看来势汹汹的华贵妃,心里不禁骂了一句,两个主子搁这儿你追我赶,到头来受两头气的还不是他苏公公!

  但见着年世兰冷着脸走过来时,苏培盛还是笑眯眯地弯下腰:“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您来得不巧,这端妃娘娘还在里边儿陪皇上说话呢。”

  “说了这么些天的话还不够吗?难不成端妃过几日便要随皇后一同去了不成?”年世兰得知欢宜香真相之后心头大痛,这叫她原本明艳无双的一张美人面上也显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可她说话的语气仍如往常一般骄矜,叫人不敢直视。

  到了这份上,她不是不知道端妃当年端来的那碗加了红花的安胎药或许另有真相,可她不敢去想,哪怕背后真正的凶手已然呼之欲出,她也只是徒劳地攥紧了手里的绢帕,不叫身体不自觉的战栗露出异常叫旁人发现。

  说来好笑,她本是顶顶骄傲的一个人,皇帝多年来的宠爱更是将她宠得目中无人,可到头来,还是皇帝将她的骄傲给扔到了泥淖里。

  皇帝真的爱她吗?

  这样的疑惑她之前从不会想,无论是她自个儿,还是颂芝周宁海她们,又或者是皇后齐妃那群不受宠的老妇,对她的讨好、嫉妒,无不昭示着皇帝就是明晃晃地偏爱于她。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对之前深信不疑的事情也开始动摇恐慌起来了呢?

  年世兰垂眸思量的模样太过沉郁,身上穿着的如意缎绣五彩祥云宫装上用金线密密织成的并蒂莲纹在明烈天光下闪着十分璀璨的光芒,明明周身仍是珠光宝气,艳丽逼人,可苏培盛莫名就觉着,这贵妃娘娘,有哪处不一样了。

  具体是哪一处不一样呢?苏培盛却又说不上来。

  见年世兰固执地站在原地,大有皇帝不召见她她便立在这儿不走的样子,苏培盛只得微微叹了口气:“奴才进去给您通报一声,还请娘娘稍候片刻。”

  年世兰微微颔首,苏培盛便麻溜儿地进去了。

  听清苏培盛说的话之后,皇帝原本微微放平的眉心又蹙了起来,苏培盛见他那样,试探道:“那奴才劝华贵妃先回去罢?”

  “罢了,让她进来吧。”皇帝咳了一声,这几日因着年羹尧之事他一直忍着不见世兰,她的性子热烈如火,若是逼得急了,难免会真的生气。

  皇帝未曾赏她一个眼神,在一旁的端妃只缓缓起身:“那臣妾便先回去了。”

  “嗯。”皇帝淡淡应了一声,见端妃轻轻咳嗽了几声,又道,“吉祥,照顾好你家娘娘。”

  吉祥连忙应下。

  此时年世兰进殿来了,见着端妃眼含秋水地望着皇帝,心中原本强制压抑下的怒火又忍不住翻滚起来了,但她此时心中只想向皇帝问个清楚,因此也懒得搭理端妃,略略翻个白眼也就过去了。

  倒是端妃,路过她身边儿时候顿了顿,笑道:“过几日便是贵妃娘娘大喜的日子,臣妾身子不好,便不去凑热闹了,改日叫人将贺礼送去清凉殿,还望贵妃娘娘不要嫌弃。”

  年世兰有些诧异地望她一眼,就算当年她小产之事并非端妃有意为之,但这么多年下来她们早已不可能再想当年在王府一般和和气气了,她如今说这些客套话有什么意思?

  还是她想借着机会在皇帝面前彰显她的宽容大度不成?

  年世兰冷笑一声,她从来不是善良软弱之人,端妃没有底气在皇帝面前说出真心话,她却有。

  “端妃,你先回去罢。”皇帝见着这两人对上,有些胀疼的太阳穴更是传来阵阵不适,他伸手揉了揉,声线有些沉闷。

  端妃袅袅婷婷地行了礼,面上带着微笑退出去了。

  “这么大的日头,你来做什么?”皇帝见着年世兰立在那里,明明是最熟悉不过的一张芙蓉娇靥,他此时却意外发现有些看不透她此时的神情。

  年世兰沉默地看着他,就在皇帝有些不耐的时候,她突然开口:“皇上独独赐予臣妾的欢宜香,臣妾日日都用。如今也快用完了,臣妾想问皇上,还会赏新的下来吗?”

  皇帝不假思索道:“这是自然。”

  年世兰原本有些黯然的脸上骤然绽放出极为晃眼的笑意,人是他熟悉的,嘴角眉梢挂着笑意的模样也该是他见惯了的,可是……皇帝习惯性地蹙起眉头。

  “哪怕是那欢宜香里加了大量的麝香,皇上也仍然舍得赐予臣妾吗?”

  “呵……真是天大的荣宠。”

  ‘麝香’此词一出,皇帝便骤然变了脸色,但见着年世兰静静看着他,眼角不断滚出泪珠的样子,又硬生生地克制住了那股不悦,只缓慢又沉重地拨动着那串翡翠念珠。

  年世兰见皇帝不言,笑道:“皇上骗了臣妾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接着骗下去呢?为什么要让我发现呢?!”

  她向来挺直的脊背在此时也不愿弯下去,只听着皇帝目光晦涩,缓声道:“世兰,你没有孩子。朕才能放心地宠爱你,才能放心地重用年羹尧。”

  “皇上心中早已将臣妾哥哥认作乱臣贼子,又何必做出这副真心为臣妾考虑的样子呢!”年世兰摇了摇头,断了线的泪珠飞快没入织锦绣江山万里的地毯中再也不见,“这么多年来的宠爱,原来只是一个幌子,皇上可曾对臣妾生出过一点真心?”

  望进那双泪光朦胧的眼睛,皇帝沉默下来,刚入王府的世兰,天真骄蛮,带着一股子无与伦比的张扬美丽,一下子便叫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刚入府时他便许了她只低于宜修的侧福晋之位,为着陪她冷落了刚成为福晋的宜修,闲暇时便带着她去京郊的山上跑马狩猎。

  世兰在马背上对着他回眸莞尔的模样,叫他此生都难以忘怀。

  见着皇帝许是迟疑,又或许是肯定地点头,年世兰颤抖着抚上小腹:“这个孩子……这个曾在陪了臣妾四个月的孩子,皇帝也能狠下心不要吗?”

  皇帝被她怔愣又悲恸的神情一刺,心中也跟着难过起来,片刻,他迎上年世兰似仍带了几分期冀的目光,有些艰难道:“朕是人君,亦是人夫。这个孩子是朕的骨血,朕焉能不痛?”

  “焉能不痛?好一个焉能不痛?!”年世兰大笑出声,她从未在皇帝面前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此时她心中情绪饱满得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拖垮,若是再不疯一些,只怕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皇上,您也会心痛吗?臣妾因为那一碗加了红花的安胎药痛不欲生的时候,在臣妾还没有痛晕过去,看着那裙摆上逐渐晕上血色的时候,在看着臣妾的孩儿逐渐没了生机,再也没有机会叫臣妾一声额娘的时候!”年世兰神情怨愤地直直望向皇帝,“臣妾的切肤之痛,皇上您真的能体会吗?您满心里只为着臣妾哥哥再没了危及到您权力的时候而松了口气,又何尝想过失去孩儿痛彻心扉的臣妾该怎么活下去?”

  “华贵妃。”

  皇帝现在真的很头疼,对着此刻歇斯底里的世兰时他心中自然有着愧疚,但更多是计谋被人拆穿时的不悦。

  他是天子,天子会犯错,却不能认错。

  听着皇帝口中冰冷的称呼,年世兰抚了抚脸上的泪痕,神情平静地跪下:“臣妾失仪,还请皇上责罚。”

  皇帝深深凝视着她,她却不愿意再抬头看他了。

  乳钉纹豆形嵌铜琉璃香炉中燃着的杜衡香幽幽散发出香气,在这样轻薄的烟雾中,皇帝缓缓开口:“朕不会治你的罪。”

  “待一切事了,你仍然是朕的贵妃。”

  年世兰低笑出声,肩膀一耸一耸,像是十分高兴的样子。

  “皇上以为,臣妾便是这般浅薄无耻之人吗?”年世兰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在知道这么多年的情爱不过是个笑话,在知道臣妾不过是皇上用来制衡后宫的一枚棋子,在知道叫臣妾心痛多年的不孕全是拜皇上所赐之后……臣妾还能高高兴兴地做这个贵妃吗?”

  皇帝静默片刻,才道:“你病了。”

  “在清凉殿好好养病罢。”

  皇帝说着,便朗声叫了苏培盛进来。

  在外边儿听墙角的苏公公如今心乱如麻,见往日高傲不已的华贵妃跪坐在地上,皇帝瞧着也是怫然不悦的模样,心中更是紧绷着,在听着皇帝下令将清凉殿封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的时候,更是吸了一口气。

  这后宫的天,要变了。

  年世兰只是静静听着皇帝对她的安排,在说到清凉殿内伺候的宫人时,皇帝没有犹豫便下令全部打杀了去。

  年世兰生气可以,失望可以,但他不会允许她有将此事告知年羹尧的机会。

  “皇上若将颂芝她们尽数处死,明日便也能一道儿见着臣妾的尸首了。”年世兰此时已然平静下来了,连这样嫔妃自戕的话也说得漫不经心,“皇上手上沾了臣妾孩儿的血,倒是不必再沾染上臣妾的了。金簪、剪子、投缳……臣妾总能找着机会。”

  皇帝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苏培盛都犹豫着待会儿他发起火来要不要挡一挡,便听着皇帝叹了口气:“……仍让她们伺候你罢。”

  “臣妾,叩谢皇恩。”

  年世兰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也不要苏培盛扶,自个儿慢慢站了起来,迎上殿外颂芝担心的目光时,还能扯出一个苍凉的笑来。

  她又回头望了一眼勤政殿,她头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那里边端坐着的帝王,是何等负心薄情之人。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皇后时,她那时已然不太清醒了,但见着她时,仍然露出一个笑容,嗓音嘶哑而难听:“你终有一天,会……”

  她那时以为皇后是在诅咒自己宠爱不再,失去君心。

  可想到昨日那个荷包,年世兰又明白过来了,她向来自恃皇帝宠爱,对着皇后多加嘲讽,可皇后早已看透皇帝本不是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

  她已然得到报应了。

  得了吩咐的小厦子连忙跟了上来,恭恭敬敬道:“皇上担心娘娘,叫奴才一路护着娘娘回去呢。”

  护着她?不过是监视她会不会趁着路上递出信去吧。

  年世兰对着那仍然明烈昭昭的天光,轻轻吐出一口郁气。

第64章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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