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奇货可居 ...124

  房中二人终于松开一口气。

  李璠抬脚进门,还是一身常服, 含蓄内敛,一身皇室贵气浑然天成。

  言斐在戚景思的搀扶下起身行礼。

  “既然不在宫中,小言大人大病初愈,繁文缛节, 能免则免罢。”李璠客气道。

  被戚景思扶到椅子边坐下, 言斐伸手, 凭着记忆摸向桌上茶盏的方向,“不知四殿下驾到, 陋室寒酸, 怠慢了。”

  他已经尽量镇定, 但桌上的茶盏多亏戚景思眼疾手快才不至被打翻。

  “不是什么好茶。”他局促道:“但算是刚沏的, 还望四殿下不要嫌弃才好。”

  他当然不知道, 从他双眼不能视物以来,戚景思哪里还敢让屋里出现开水这么危险的东西;说是新沏的茶, 也都是晾凉了才敢端上桌。

  李璠抬手挥退身边的內侍,亲手接过戚景思递上的茶盏,感受到手中瓷器只传来丁点温热的温度,心有戚戚。

  言斐连中三元以来,晟京城里关于“言家闻书的瞎子高中居然高中了”这类酸掉牙的闲话自然是不会少的, 李璠大约也听过些。

  只是朝中多番照面,他亲眼瞧见过,言斐的眼睛虽然比一般人要显得略迷离朦胧些,但也不至于对生活有什么不便;可方才对方险些碰翻杯子的动作怎么看也不像装的。

  况且朝堂之中,言斐虽官位不高,但他声名不小,几番与老臣论政对答如流,从容不迫;李璠从未见过他如此急促狼狈的样子。

  “听闻小言大人也在此次莜县瘟疫中染病,连父皇在病中都曾多次过问,李璠心中也甚是惦念。”他礼貌地试探道:“此番前来特意带了宫中信得过的御医,若小言大人不介意……”

  “不过是陈年痼疾,怎好劳烦侍候亲贵的御医。”不等李璠完全说明来意,言斐率先接过话头,“就不必了。”

  戚景思兀自蹙眉,突然明白了为何这几日来言斐磕着碰着会这么多。

  他不想戚景思去求了李璠请御医来,他根本就不想治。

  莜县之难既然是瘟疫,朝廷赐下粮食、药材时,自然也派了多名大夫同去;言斐自从看不见,莜县的大夫都排队给瞧过了,各个都是摇着头离开。

  寻常大夫看不好,他尚可以和戚景思互相安慰,只是医术不精;他和戚景思一样,都盼着哪一天睁眼,或许天还会再亮。

  可若是给御医瞧过仍然摇头,言斐虽看不见,但也不愿去想象戚景思失望难过的脸。

  “言斐。”戚景思藏在桌下的手悄悄摸进言斐的袖子,偷偷捏住言斐的手。

  有时候不用说出来,也无需看到表情,言斐明白戚景思在想什么。

  想让他试试,想告诉他不要放弃。

  状元郎和尚书家公子间的传闻李璠也不是没有听过,起先他还因为二人身份的对立有所顾虑,直到戚景思托常浩轸拼死送来林煜的手信;他起码相信他那个素未谋面却在传言中仙人一般的小舅舅,不会看错人。

  至少到目前为止,事态发展全都不出林煜所料。

  李璠心中不由叹服。

  此刻他看着房中略显尴尬的气氛,眼神无奈。

  “此次前来,本想就莜县瘟疫一案的始末,再同小言大人了解些细节,只是——”他惋惜地看着言斐木然的眼神,“既然小言大人抱恙在身,李璠还是不打扰了。”

  言斐的双眼已经流露不出太多的情绪,他看不到李璠已经起身离开,也看不到戚景思从头到尾心痛地看着他的侧脸。

  “戚公子。”李璠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身,“既然与光霁公子有缘,我便也当你是半个弟弟;晟京的太平不知还能维持多久,既然小言大人的身子也不方便,不如——”

  “我派人送你们离开晟京罢?”

  “这回戚同甫——”戚景思沉声握拳,“又做了什么?”

  “就是因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李璠叹息道:“戚尚书在你上次返回莜县后不久,就失踪了。”

  他言罢转身,抬脚便要跨出门槛,身后却传来木凳倒地的声音。

  言斐慌乱间起身撞到桌角,戚景思跟着要扶只能带倒了长凳。

  “四殿下留步。”言斐双手紧张地撑在桌沿,“言斐离开前后,晟京的具体情况,能否劳烦详细告知?”

  “之前小言大人至汀县返回晟京后整理的诸多证据,李璠当时就看过了,却一直袖手旁观。”李璠重新走回屋内,虽然知道言斐看不见,还是礼貌地颔首致歉,“抱歉。”

  “因为光霁公子的手信,我也收到了一封。”

  关于多年来李璠在宫中或朝堂所遭受的种种待遇,三分来自常浩轸的闲言,七分来自林煜自己的猜测,但无论如何,信中却条条言中;李璠除了叹服,只能选择相信。

  “信中光霁公子直言,若要想之后行事顺利,那最好的方法便是——”他认真道:“要我袖手旁观,不要插手干预。”

  之前无论是牛家村的陈年旧案还是汀县惨事,他无论如何努力,永远事倍功半,这次他看着林煜的信,不得不相信。

  他选择疏远言斐,在面上做了一段时日游手好闲的清闲王爷;就算最后有戚景思捅破了莜县瘟疫一案,他也不曾亲自插手,而是找人写了匿名信递上去。

  晟明帝此前明明缠绵病榻,一副诸事难理的模样,可此信一出,却即刻责令李璠全权督办。

  在之后,戚同甫消失的速度,比李璠的手腕更快。

  “光霁公子盛名已逝二十载,现在已经偶有人诟病,他当年是否言过其实。”李璠自嘲地笑笑,“其实我也悄悄想过。”

  现任林家家主,林靖,林煜的父亲一生的志向便是复兴林家,再现当年尚书令大人林从允的风光。

  比起李璠入宫为后的母亲和李璠自己这个不受待见的皇子,要实现林靖的“宏图伟业”,显然是当年的光霁公子更合适——

  合适做第二个林从允。

  凭借传闻中光霁公子当年的盛名才学,林家小公爷,也不是没可能再度异姓封王。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光霁公子当年是何等睿智远见。”李璠扼腕摇头,“李姓王室从没有一日放弃提防林家,所以只有我什么都不做,才能让旁人诸事顺利。”

  他今日自降身份,登门造访,堂堂封王的皇子,言谈中只直呼自己的名讳,并不自称自己一声“本王爷”,给足了言斐尊重与体面,为的就是言斐的身份。

  经过之前的刻意疏远,众人已经不会把言斐当做四殿下的党羽;而言斐的为人,在汀县、莜县连番祸事后李璠也心中明了。

  他今天就是想要来请言斐,将来替他在朝中说出他身为林氏血脉不能说的话;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言斐的眼疾已经这么严重了。

  “四殿下的难处,言斐心里明白,您不必介怀。”言斐伸手摸到身边的戚景思死死攥住,然后才安心地在对方的搀扶下重新坐下,“只是,户部尚书既然失踪……”

  户部尚书既然始终,户部诸事繁杂,总要有人打理;这不失为一个好机会派人潜进户部,拿到戚同甫贪污、圈地的事实罪证。

  只要确凿的罪证在手,哪怕是由李璠亲手交出,牛家村、汀县、莜县,前前后后人命数千条,就算忌惮林家,但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挽回皇室颜面,晟明帝也不可能再姑息。

  可若是这样,李璠今日便不用来找言斐。

  “戚大人消失后,我已经第一时间赶去户部衙门,可还是……”李璠扼腕叹息道:“晚了一步。”

  存放户部多年卷宗的房间失火,即使李璠及时赶到,组织灭火,抢救出来的卷宗终于还是说明不了什么。

  “可这显然就是戚同甫做的!”戚景思怒道。

  “是。”李璠肯定道:“虽然卷宗里的罪证付之一炬,但莜县在羽林军接管后,很快有消息传回晟京。”

  “父皇病中震怒,即刻派人捉拿了京兆尹,甚至连温阁老和戚尚书现在的发妻也被软禁。”他说着连连摇头,“可就算是戚尚书的枕边人……”

  即便是从温恭良口中,也打听不出半点关于戚同甫的消息。

  她当然不知道他的好夫君在外面都做过些什么。

  戚景思厌恶地冷笑。

  他好歹也在戚府住过一段时日,自然知道,他的便宜后母,连跟他亲爹同床的机会都不多;这也是为什么从一开始,他即便不能确定林煜与戚同甫的关系,也实实在在地同情过他那个便宜后娘。

  “戚同甫在汀县图财,在莜县征粮……”言斐眯起眼睛,在思忖间低语,“他身后,还有不知道多少个汀县或是莜县没有被人发现……”

  的确,若非汀县水患和莜县瘟疫,戚同甫这盘棋不知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被瞒多久。

  “银子,和粮食……他要那么多,几辈子也吃不完……”言斐蹙眉,“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似乎是这种思考分散了言斐不能适应完全黑暗的恐惧,他全力攥着戚景思的手渐渐放松。

  “戚同甫当年也是正经的进士及第,何尝不是饱读诗书?”李璠沉重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他不会不懂,他这是……”

  “在留后路。”

  言斐抬头,满面疑惑。

  “造反”这个词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不是怀疑戚同甫有没有这个胆量,毕竟他已经见过对方如何的丧心病狂,只是……

  李晟王朝幅员辽阔,中兴百年,全境造反,靠他这点家底肯定远远不够。

  “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小言大人——”李璠接着道:“前不久,我兄长,也消失了。”

  李璠在诸皇子中排行第四,往上数的老二、老三,一人幼年夭折,一人病弱难支,他口中的兄长,便只能是太子李璞了。

  “四殿下的意思是……”言斐震惊,“这可是弑父杀兄、谋朝篡位……”

  冒天下之大不韪。

  “谋朝篡位,他还不够资格。”李璠冷静道:“但他与我兄长向来相交甚深,而我兄长……”

  李璠自然不能直接说自己一同长大的兄长愚蠢,他仔细斟酌着用词,“我兄长心思单纯,容易为人蛊惑,只怕戚同甫是想要效仿先秦仲父,吕不韦。”

  “好一个……”言斐渐渐放开戚景思的手,“奇货可居。”

  的确,比起李璠和他身后的林氏,李璞显然容易操控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大概能猜到小叔叔当年为什么走了叭?猜不到也没关系..我后面还会讲...

  今天二更会准时9点,因为和这一章关系很紧密,我想一章发完,但是太长了挤不下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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