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长堤一叙 ...

  言斐看着戚景思颤抖的睫毛出神了好久, 他没有躲开,甚至在心底隐隐希望着戚景思现在可以睁开眼睛, 抓住他的手跟他说——

  “被我发现了。”

  他巴不得戚景思能知道,知道少年心里那点不可言说的情愫。

  可戚景思到底还是没有睁眼。

  言斐虽然没有整夜泡在泥水里,但算上今天,他快两日没怎么阖眼了,靠在戚景思的肩头,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很快就也睡了过去。

  当第二日初晨再临,他才终于被天边的光亮“吵醒”——

  连日暴雨的汀县,终于迎来了黎明的曙光。

  他睁眼瞧不见身边的戚景思,一个紧张间抬头, 却看见对方站在不远处。

  戚景思正眺望着远方的堤坝, 身上只穿着一层单衣, 而外袍,正裹在言斐的身上。

  本也不过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粗布衣裳, 浸过河水, 还被雨水浇了个透。

  可眼下言斐双手捧起衣裳凑到鼻尖嗅了嗅, 却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让人心安又依恋的味道。

  他缓缓起身, 轻手轻脚地走到戚景思身后, 体贴地替对方批上外衣。

  戚景思的身形微微一滞,言斐便心领神会地将从身后快要抱住戚景思腰身的手松开了。

  半晌后戚景思才道:“我不冷。”

  但言斐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走到戚景思身边,迎着朝阳张开双臂,缓缓阖上眼睛道:“出太阳啦——”

  “嗯。”戚景思默默地点头。

  “景思。”言斐突然偏头认真地望着戚景思,“谢谢你。”

  戚景思只用余光扫过言斐一眼,“赈灾的粮食, 有着落了?”

  “你怎么知道?”言斐笑道。

  戚景思偏头看向言斐,但只一眼就赶紧将头别了回来。

  言斐脸上轻松和开心的劲儿,瞎子都瞧得出来;戚景思轻叹一声,没有搭理言斐的明知故问。

  “赈灾的粮食,灾后重建的银子,我这些日子只要有零碎的时间都在算。”言斐深吸一口气开始正经道:“那晚你带着人走后,我连夜全都整理了出来,写成文书,昨儿一早递了上去。”

  无论是顶头的钦差还是汀县的县丞,他都挨个跑过。

  “可是直到中午,都没有人愿意点头。”他说着撇了撇嘴,“他们各个儿都说自己没有开仓放粮的权限,总说眼下大水封路,往上头递的文书折子都送不出去。”

  他扯了扯戚景思的衣袖,“可你不是明明能过来的吗?”

  “我只是求他们先拿出来一部分粮食让灾民有一碗粥喝,等上面批下来再开仓赈灾,可就算这样,也没有人肯答应。”

  “但你还是要到粮食了。”戚景思平视着前方。

  这是一个肯定句。

  因为就凭他所认识的那个“小瞎子”身上那股执着的劲儿,要不到粮食,言斐是不会回来的。

  “是,昨天中午,我还在钦差大人那里听他跟我打着官腔。”言斐也顺着戚景思的眼神看向远方,“可堤坝顺利拦住洪峰的消息前脚刚送到,钦差大人后脚就捧着太子殿下的文书出来了——”

  “太子殿下亲笔,开仓赈灾,一切以灾民为先,有任何不利后果或责罚,他李璞愿以当朝太子的身份一力抗下。”

  言斐大略复述了李璞文书里的内容,起先柔和的语调里慢慢参进点轻蔑。

  “小叔叔说我还太年轻,那时我自视甚高,心里根本不愿承认,现在看来,真是太年轻了……”

  戚景思慢慢觉出来言斐的话有些不对味,他偏头看向言斐,言斐却已经不再看他,只缓缓道——

  “我不是没有想过,这文书为何来得这样巧,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人心可以这样脏。”

  言斐说着缓缓低头,想起之前戚景思在山洞里说过的一句话——

  人心,有时候,比畜生还黑。

  “我单单以为他们为了头顶的乌沙,不想担责任,虽不赞同,却也能理解;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

  当言斐终于得到了钦差大人首肯,去粮仓提了粮食上街,才看到早他一步赶到县城里那些粥棚瓦檐边的,是钦差大人工整书写,甚至不惜金线描边的告示。

  告示贴满了汀县的大街小巷,只要没有被水淹到的地方都不放过,尤其是赈灾的粥棚便,恨不能都贴个满;精美程度更是不输当初言斐三元及第时的皇榜。

  而告示的内容,总结下来也就无非是言斐之前跟戚景思复述的那一段,李璞文书里的内容。

  言斐得到首肯去粮仓提粮出来,前后不过个巴时辰,如此数量庞大,制作精细的告示,到底是如何完成的?

  为何李璞的书信会在堤坝成功抵御洪峰的下一刻到达?

  状元郎是帝师弟子,又经当年八斗才子林光霁之手亲自□□,瞧到这里还能瞧不明白,实在是也不可能的。

  既然告示是早就备下的,那李璞的文书必然也是早就送到了,上面的大人们扣着不拿出来,无非是怕这场洪水万一拦不住,小小一方府衙的存粮毕竟有限——

  他们这是在给自己留着后路。

  “所以我才要谢谢你——”言斐终于也回头望着戚景思,四目相对,“如果你们没有拦下那次洪峰,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大水冲走,除了汀县几万条人命,还有这场‘天灾人祸’的真相。”

  “这洪水又不是我一个人挡住的,谢我做什么。”

  戚景思看着言斐湿润的眼眶,满脑子只有对方刚才话里的那四个字——

  天灾人祸。

  洪水是为天灾,那究竟人祸为何?

  难道就仅仅是钦差和县丞的不作为吗?

  粮食是到得晚了些,灾也救得迟了,可这一切眼下到底算是来了。

  言斐或许并非有意话里有话,只是戚景思在堤上一天一夜,也瞧见了些端倪。

  “汀县百年来都是产粮大县。”戚景思看着远处脆弱的河堤,“河堤水利的事儿是重中之重,这道理连我都明白,朝廷上也不会各个儿都是蠢蛋。”

  “对。”言斐肯定道:“我来汀县前就查过,朝廷每年都有固定的款项拨往沛水沿岸的产粮大县,用以固堤开渠。”

  “小叔叔让你查的罢?”戚景思想起那天累得在自己背上睡着的言斐,声音也比方才软了些,“我昨天趁亮儿看过了,这堤根本不像每年有人加固翻修过的样子。”

  河堤与码头有些相似之处,建造无非土和石。

  建造堤坝的碎石一般由竹笼固定,配上大石搭成堤坝,最后由泥土粘合;可无论多么坚硬的石头,常年浸在水里,也难免会被侵蚀。

  沛县的码头上趁着枯水期也时常要翻修,那时也正好赶上码头工闲,为了生计,戚景思也接过那样的活。

  “我在堤坝溃塌的废墟里寻摸过,几乎没有找到一块新一些的石头,全部都被水流侵蚀严重,证明这堤坝根本年久失修。”

  戚景思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结论,他并不需要言斐承认,只继续说了下去。

  “连装碎石的竹笼都编得稀稀疏疏、马马虎虎,这样的竹笼在码头都是不能用的,更何况是河堤——”

  “所以几年前这河堤就算有人翻修过,大概也不过是走走过场。”

  心中装着秘密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欺瞒”自己的心上人,言斐并不想与戚景思有什么秘密;他闻言露了个笑,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点点头道:“是。”

  “临县的水利河堤工程,有人中饱私囊,说得难听些,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戚景思低头死死地盯着言斐,目光凌厉,“你和林煜为什么要瞒着我?”

  “而且,一个贪污案而已,小叔叔是什么人,还有你里应外合,你们需要查这么久吗?”

  言斐紧张地垂头不言,躲开戚景思的目光。

  “你又紧张了,言斐,小叔叔就没发现你根本就不会撒谎吗?为什么会让你来骗我?”戚景思咄咄逼人道:“你说过,固堤开渠的银子是朝廷每年拨下的,所以,这里面的事儿一定不仅仅是一个汀县这么简单,对吗?”

  “这里的银子,流向了哪里?”

  戚景思想起那天在岚山山脚下碰到的马队,那马队拉着空箱子去往汀县,最后他在码头上搬走的同样的箱子却沉得不像话——

  若说里面是真金白银,这种量便是合理了。

  “是晟京城里有位大人物在操控着这一切。”戚景思自问自答道:“你们瞒着我,是因为这人——”

  “跟我有莫大的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到大概了吗?

  莫慌,他暂时还不上线!

第40章 长堤一叙 ...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被亲爹的死对头粘上了全文最新+番外章节

正文卷

被亲爹的死对头粘上了全文最新+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