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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阳拳头紧握,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嘴里蹦出话来:“你的女人……她答应你了!她……”

  万钱又把那杯酒送到青阳面前:“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康公子,你该醒了。”

  康青阳又是满脸青筋毕露、拳头捏得格格作响。

  万钱努努嘴,示意他喝酒,自己紧接着又喝了一杯。

  青阳心中各式念头如同翻滚的开水,灼热得无从缓解,便一仰头饮尽了一杯酒,紧接着又抢过酒壶,仰头咕咚咕咚的灌。

  满一壶的酒,洒了一半,喝了一半,衣裳也湿了一半。

  万钱摇头,放下筷子:“听说秋闱临近?”

  青阳讥笑一声:“既然少筠来过,必然知道我醉酒。她既知道,却只有你留下,则必然是避嫌。既然避嫌,又何必再理会我秋闱不秋闱。她人大心大,还能顾得上我一个籍籍无名的小秀才……”

  万钱耸耸眉:“她病着,也事忙,我也觉得她应该顾不上你。不过她张口要我劝你,我就留下。其实我也不知道能劝什么,都明摆的事。头一回在万花楼,我见你与少筠亲密,就知道你们身份不对,你又不能做主,难有结果……”

  话到这里青阳勃然大怒,霍一声站起来,吼道:“你知道个屁!”

  万钱笑笑:“可惜我就是知道!”

  青阳气得眉毛直跳,胸脯起伏了几下,又一屁股坐下:“五岁!少筠五岁我就认识她。那年除夕,她怨恨姨妈给她缠脚,跑了出门,遇着她大伯爹爹运盐途中被人击杀,阖府混成一团。是我冒着风雪把她找回家来,从此陪着她,护着她……她十岁,我就等着她长大,我一心娶她为妻,用心念书,求得爹爹一句答应……我答应她,无论她去哪儿,我都一定能找着她,我也告诉自己,无论她怎么任性要强,她只是不得不这么做的、叫人心疼的小竹子。这十年,我看着她被她姑姑算计欺负,她分享我考得秀才的喜悦……我们,一块儿过了十年……”

  青阳苦痛,埋下头,声音低浅了去。

  十年,无从抛开的十年。她十年的颠沛流离,他十年的动荡不安,可惜最后换来造化弄人。大约如此,才难以开释,才难以放得开。

  万钱拍了拍青阳的肩:“少筠曾为你努力过。她去万花楼,我亲见她挑唆晚娘,晚娘上门要债,她才从她姑姑手里逃出来;听闻你定亲,她失魂落魄,在南城边上,我亲见她为你哭得肝肠寸断;得知你与妻子并不和谐、你妻子猜嫌辱骂她,因你不明就里跟着你两位母亲当众为难她,我亲见她暗地里委屈掉泪。那么多事,她从没有抱怨谁,更没有十分责备你。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还能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报答你这十年守护?”

  青阳听得难受,双手捧着脸伏在桌上。

  万钱见状又想拿酒来喝,不料酒壶已经空了。他摇摇头,又招呼小二再上了一壶梨花白,惬意的自斟自饮。等喝了几杯,他才说道:“酒好,再喝两杯?”

  青阳愕然抬头,满眼通红的讥讽道:“我以为你来劝我别喝酒、回家去的!”

  万钱笑笑:“我也不是度人的神佛,我不指望我说道两句,你就明白过来。”

  青阳愣了愣,一抹苦笑不自觉浮了出来,拿了酒杯倒了酒:“少筠必不是如此嘱托你,可见你也未必十足对她好!”

  万钱挑眉,也不怎么接话,只陪着青阳一杯接一杯,将酒壶里的酒又一扫而空。

  不过康青阳的酒量显然不如万钱,尤其他前面已然喝得半醉,不一会,他就已经趴在桌子上,醉的只能大舌头的胡言乱语。

  万钱摇摇头,站起来低声唤道:“阿联,你叫人送康公子回家。”

  阿联这时候才从门外进来:“知道了,爷。对了方才河北那面来了消息……”

  万钱从阿联手上接过披风,随意披上了吩咐道:“来了就来了吧,横竖就是银子打发的事,你告诉君伯一声,他会打点。再有,捎信给玉娘,让她拿着我的生辰八字上桑家提亲。”

  阿联想了想,笑道:“爷前两日也没指示这事,如今……那桑贵看来也真是人才,搅得爷也跟着不敢动弹。”

  万钱一笑:“他是人才也与我不相干。我么,拿他换个人。”

  阿联奇怪:“换个人?换谁?”

  万钱走到门边,又回头:“没有他在桑家,少筠不会肯出阁。桑二小姐与桑贵,哪个更值钱?”

  阿联一愕,十分好笑:“爷说这话!二小姐听了又不知道要使什么花招招呼您了!而且爷这般言不由衷,何苦来哉?别人不知道,阿联同君伯还能不知道?早前送了‘拱手相让’簪,爷睡过几夜好觉?咱们从北到南,您使几万两银子也不见眨眼,更别说睡不好觉的时候。爷那脾气,简直就是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可惜遇了这么位小姐……嘿!到底还是君伯整天说的那句,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万钱也不否认,一径出了门:“是这样没错,但前头我说的都是实话。”

  阿联乐呵呵的在后面收拾残局,一面叨念:“的确实话!桑贵那小子,整一欠揍的!少半点儿胸襟都扛不住这尊大佛!”

  ……

  中秋过后是重阳,重阳过后,梧桐落尽,飞鸟断绝。

  然而这一年,是少筠记忆中极其快乐的一年。

  悦来客栈一会后,扬州的金牌冰人玉娘再度上门,这一次,她拿着万钱的生辰八字正式上门提亲。

  万钱此次有别于前一次的高调示好,却是令玉娘十分低调的单独面见了李氏,其余不曾惊动任何一人。

  李氏一送走玉娘,立即就找到了少筠。

  当李氏拿出万钱的身份文碟时,少筠抿着嘴,微微红了脸。李氏打量着女儿的态度,心中却又觉得稳当了些,因此说道:“你回家不久,你姑姑就悄悄打发了一个极可靠的嫲嫲回来了,对我说了半日的话,又是青阳又是何大人何夫人的,说得我这心里是七上八下的,直担心你的终身大事。眼下……这位爷,银子倒是不缺,家中高堂都已不在人世,独留他一人,身家却是十分简单。你若过门,也无婆媳麻烦,更是自己当家做主。为娘的看着这一点,也觉得十分可心。只是他的模样为人都粗鄙了些……筠儿,你姑姑说你心里有数,那娘是该推了他,还是该应了他?”

  少筠极力自持,仍是禁不住绯红了脸蛋。大约心中起伏,她又咳嗽起来。

  李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的,一面抚着她的背,一面说:“只有我们两母女,你还害羞么?你姑姑的意思,你们在富安怕是已经许了彼此了……筠儿……娘也不瞒你,你哥哥前一回的事,倒真是叫我想得通透明白了。想那梁苑苑,堂堂的千金大小姐,最后还不是像扯线木偶似的任人摆布。我宁愿你平淡些,能自己给自己做主。万钱……虽然不中看,但好歹能容着你你当家做主。不如,娘就应了人家了?应了下来,绝了旁人的心思,咱们也不必着急定婚期,只缓缓的备嫁,可好?”

  原来她母亲也终于看明白了,原来她姑姑就是这么管这事的!少筠一刹那间只觉得心中安定,因此半低着头说道:“女儿在富安,确实与他许了彼此。那几个月,女儿也想得十分清楚,此事……便请母亲做主……”

  李氏听了这话,又忍不住戳了少筠的额头:“你呀!什么叫许了彼此!这话是你姑娘家能说的?这事是你姑娘家能做的?忒大胆!要是让你爹爹知道了,非得把万钱的腿都给打断了!就是让你少原弟弟知道了,也得给你黑张脸!”

  少筠哪里敢驳嘴,只乖乖听训。

  李氏教训完这一番话,又肃了脸吩咐道:“虽是定了亲,但你还没过门,规矩不能少,别叫我知道你还胡乱出门见他!”

  少筠讪讪的拉着李氏:“娘!女儿虽然浮躁了,却绝不是不三不四的做派。何况,万钱他……他虽然粗糙,却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女儿管家,还能不出门么?日后跟着官老爷去金陵,难道我能不亲自跟着?”

  李氏叹气,又问:“今年咱们家还能跟着官老爷去金陵么?”

  一提到这个,少筠则又微笑道:“娘,您只管等着就是!”

  李氏点点头,然后又站起来:“既如此,我也安心的给你爹的宝贝小竹子备嫁了。你也好生调养着,有事交给蔡波、侍兰帮衬你,有精气神了,给自己绣点被面嫁妆是正经。”

  少筠也跟着站起来,浅笑着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部差不多了,还有三两万字吧……估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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