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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桑枝儿紧接着接口:“大人应该对何文渊大人说!朝堂之上只谈论家国大事的大人尚且不问一句人情世故,我一个十岁的姑娘家来问,能问出什么好结果来?”

  何文渊突然觉得有点无地自容!孙方兴是好意,但说出来的话,令他在这堂上、在众人面前毫无立足之地!

  而桑枝儿只讽刺了他一句,紧接着又说:“既然大人提及这恶妇衣着华丽!我桑枝儿可就要辩白辩白了!”

  孙方兴看着堂外议论纷纷的民众,不由得苦笑一声:“我还敢不让你说么?”

  枝儿冷笑一声,又捧出一份文书:“这份文书之上,是昔日我大姐因梁苑苑出嫁而给她筹备的嫁妆!大人您请看,文书之上字画古玩、家具金玉、绫罗绸缎、良田农庄,林林种种,总值不下八万两!”

  “哗”,堂外一阵惊呼。

  “若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后来这些嫁妆陪嫁到原知府康家,归属,自然是属于康氏的。但弘治十四年,梁苑苑自请下堂、脱离康家,这件事,扬州府的人都知道!那么自请下堂的梁苑苑在再次改嫁之前,这笔价值万金的嫁妆就理应属于父亲梁同知!后来民女姐夫受贿事发,全部家财判定为受贿所得而没收!既然如此,当时断案的何文渊大人,为何独独遗漏梁苑苑带走的这价值八万两的嫁妆?须知道,我姐夫若非贪污受贿,怎么有足足八万两的白银来给梁苑苑做嫁妆?”

  堂外再度哗然!

  “说的是呀!身体发肤接受之父母,更别说嫁妆了!”

  “就是!哪来的富贵!八万两的嫁妆呢!”

  “八万两啊!吃两辈子都不愁了!这女人凭什么呀!害得人家一家人全都死了!”

  “可不是么!”

  ……

  何文渊平静的脸终于产生了第一道裂纹!

  孙方兴也呆楞当场,肖全安、钱艺林全体失语!

  “民女的意思!”,枝儿一笑,恍惚有些残酷:“就连今日穿在这恶妇身上的这一身名贵的玫瑰紫织金过肩女衣罗,都是当日梁同知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我的姐夫姐姐因为受贿被罚,这个女人还金枝玉叶的穿街过巷,何文渊大人,难道这不就是证据确凿的公器私用么?”

  “朝廷明令嘉奖这位节妇,赏银二百两!既然朝廷已然张榜明文赏过了,何大人却不没收不义之财,不是纵容这个毒妇侵占不义之财么?如此说来,孙大人还以为民女是胡搅蛮缠么?我不过是拨乱反正,警醒你们当官的,别贪字得个贫!民女的姐夫姐姐不就是前车之鉴么!”

  ……

  一堂寂静,只有堂外越发激烈的议论——梁师道虽然罪大恶极,但是以死赎罪。桑少箬虽然助纣为虐,但也追随了梁师道。反而不近人情的梁苑苑……原先占据的道理都岌岌可危,只怕也只有过街老鼠的下场了!

  孙方兴无力、无奈,摇了摇手中那份详细的清单,对何文渊大人说:“大人,此案如何断,请大人示下。”

  何文渊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少筠的脸,此时,他缓步靠近少筠,语气柔和:“少筠,你原本机筹精密,在你的面前,昔日我所做的一切,一览无余、都成了过错。但是,时过境迁,梁苑苑今日境况,我已颇为愧疚,你……还是算了吧,好么?”

  少筠一行听着枝儿的话,一行都没有出声。但堂官们都知道,没有她压阵,桑枝儿不可能这般底气十足。何文渊当堂这番话,其实已经是认输兼且讨饶了!

  可惜,桑枝儿摆明了不依不饶的姿态,又怎肯轻易说一个“算”字?枝儿当即冷笑:“算?何大人当初抄家灭门的架势可没想过要算!我姐姐说过,她犯错她受罪她认了!她和我姐夫不欠朝廷一分一毫、更不欠这个女人一分一毫。何大人你既然廉明执法,就不该有所偏倚!这个算字,不该出自何大人口中!我桑枝儿在这里一句话!散尽家财,也绝无宽恕!”

  听到这儿少筠笑了。散尽家财?没错,她桑少筠、桑枝儿手中的家财真正就是大明王朝的家财!

  何文渊听完枝儿的话,又看到少筠淡淡的似乎是赞赏的一笑,心中黯然,无以复加!她曾与他笑语晏晏,最后这般横眉冷对,事情怎么到了这个地步!

  何文渊失落,回头挥手:“你是扬州府的父母官,这个案子,我不该插手。”

  听到这儿,枝儿得意了,眼神有些挑衅,直盯着上手的孙方兴。孙方兴叹气,放下手中文书,尽可能的柔和语气:“梁苑苑……你……”

  话音未落,一直站得如同雕塑般的梁苑苑轻薄缥缈的声音:“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桑枝儿!连姓都改了,这般胡搅蛮缠就是出息!”

  少筠听闻了转头去看。

  那日是非颠倒,未曾看清,今日朗朗乾坤,终于看清了。梁苑苑衣着华丽,头饰璀璨,然而眼角、额头无不皱纹满布,昔日饱满美丽的嘴唇也干瘪下垮。岁月过早的摧残了她,但却是她咎由自取!但一想到昔日箬姐姐这般为她周全,最后落得个惨死异乡的下场,少筠丝毫没有怜悯之心。

  而梁苑苑的话彻底激怒了枝儿!她突然站起,横眉叫道:“你连姓都没有了,说什么改!你与谁同根生?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人,没有爹娘父母,只有自己而已!你是朝廷节妇,我姐姐不配与你相提并论!”

  “不过妾身以为,桑枝儿这个姓,也大有蹊跷!”,一声极为柔美又极为突兀的从一侧纱帘中传出!

  少筠心中一动,嘴角一勾。看来有人看了这半日的戏,终于发现破绽、忍不住要出手了!

  紧接着,纱帘内的声音又说道:“回禀诸位大人,妾身记得当日梁师道与桑少箬膝下有一子一女,女为长,名字就叫枝儿。只不知道,今日堂上振振有辞的桑枝儿是否一脉相承?若是……教坊司奴婢,竟然私自离开流放地,又不知道是什么罪名了!”

  枝儿大怒,跳起来叫道:“我正经的灶户,你有本事查我!”

  少筠一把拉住枝儿,令她跪下,自己理也不理纱帘后的人,只对孙方兴淡淡一笑:“桑枝儿是我桑氏正支大房收的义女,从今日开始,就是我桑氏的当家人。大人您敢查,我桑少筠就敢备查!”

  孙方兴方才听得出些味道,立即就被少筠的话震了三震!十岁的小丫头就当家?桑少筠仿佛有备而来啊!这一下麻烦恐怕惹大了!疲惫、万分疲惫!孙方兴一拍惊堂木,打住纱帘内的声音:“康桑氏、桑枝儿,原本小事,如此兴师动众,实在劳民伤财!你们状告之事,容本官查明事实后宣判,你等当立即退下散去,知道?”

  枝儿哼了一声:“那就得看大人你判得公道不公道了!”

  孙方兴差一点都忍不住翻白眼了!话说,梁苑苑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妇人,他用得着偏袒么!

  有理不理,惊堂木一拍,孙方兴大喝一声:“退堂!”,然后起身、拂袖、走人!

  与此同时,一早候在大堂外的桑贵开始领人大喝道:“诸位,官老爷知道了大家的心声,自然是回公道断案的!如今桑氏大小姐丧事办过了,西街仁和里桑宅今天设了解秽酒,大家乡里乡亲的给面子就去喝一杯!去去秽气!”

  ……

  热闹看过了,气撒了、野也撒了,官老爷没追究,还有酒喝,那就无妨了!众人一面议论着,其中便有些人领头散去,渐渐的,围观者也渐渐散去。

  直至此事,麻衣素服的桑贵和侍菊才走进堂中接少筠和枝儿。

  ……

  作者有话要说:桑枝儿这一招有点刁钻吧?她告何文渊和梁苑苑,依着朝廷律法来的,就是还不够周全。

  给樊清漪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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