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3. 幸会12

　　郑茉莉的这条朋友圈写着：好多年轻人[酷]

　　姜阑点开她的配图，那是一张活动现场施工图。

　　姜阑点她头像问：

　　【在忙什么年轻人的活动呢？】

　　郑茉莉：

　　【一个特别小众的街头品牌展，国内外的都有，今年第一次在上海办，特别低调。比Innersect那种泛潮流化的展要有意思多了。里面有两个牌子今年找我们搭pop-up store。】

　　姜阑想了想，问：

　　【什么时候开展？在哪里？】

　　郑茉莉：

　　【就这周五。你从纽约回来了没有啊？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来接你去啊，拿工作证走内部通道。】

　　姜阑：

　　【今晚从纽约飞。周五晚上7点我公司楼下见。】

　　登机后，姜阑问空乘要了一小瓶sleeping water，在起飞之后喝了。

　　飞了四个小时后，姜阑仍然困意全无。她做了多种入睡的尝试，包括看纸书，包括写邮件，包括听白噪音，但都失败了。她需要让自己真的陷入疲惫。

　　在半封闭的商务舱座位里，姜阑无奈地从随身包里拿出一枚体积轻巧的跳蛋。这和她在酒店用的按摩棒不一样，这是凑合版本。

　　跳蛋震动的噪声被湮灭在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中。

　　十几二十岁时的姜阑绝对想像不到她在三十岁之后的性欲能够如此旺盛。

　　性欲对于姜阑而言，和吃饭、睡觉是一样的性质。

　　三十二岁的姜阑有时候甚至怀疑，她体内旺盛的性欲来自于最原始的基因冲动，人类进化了几万年的雌性基因在逼迫长期单身的她寻找雄性进行交配，以便进行后代的繁衍。

　　她非常厌恶这种不能由她自己掌控的原始冲动。但她又依赖这原始的冲动变得亢奋，然后陷入深眠。

　　周五早上八点，姜阑进公司。

　　Vivian也到得早，见到姜阑很是惊讶：“这么早？你到家之后不会没睡觉吧？”

　　姜阑说：“飞机上睡得沉，回来还要倒时差，就不睡了。”

　　陈其睿在八点半抵达公司。Vivian打内线叫姜阑去陈其睿办公室。姜阑说好的。

　　进门，姜阑和陈其睿打招呼：“老板，早。”

　　陈其睿说：“坐。”

　　姜阑在沙发上坐下。

　　陈其睿说：“明年你这边的budget我和global谈妥了。集团会从北美的预算中拿出一块来支持中国，你这边的费用先由local支出，然后他们会按季度refund。”

　　姜阑问：“一块是多少？”

　　陈其睿说：“加上这一块，你明年budget的占比能够达到目标生意额的15%。”

　　姜阑说：“谢谢老板。”

　　陈其睿没有对这句感谢做出回应。他从头到尾也没问姜阑这一趟出差累不累，是否需要调休两天。

　　姜阑纽约时间周一晚上给陈其睿汇报了预算的情况并寻求他的帮助。陈其睿北京时间周五早上就给了姜阑一个明确的回复。

　　温艺之前吐槽说Neal真是不把大家当人呢。

　　但是在姜阑这里，她不需要一个老板对她嘘寒问暖、对她人文关怀，她需要的是一个老板能给她铺平台、能给她配资源。

　　能扛得住下属扛不住的事儿，能解决得了下属解决不了的事儿，这才是姜阑标准中的合格老板。

　　陈其睿叫姜阑周五前九点进公司，是为了一个重要会议。

　　中国用户流量最大的第三方电商平台要推出Luxury Pavilion（奢品中心），有一支团队今天专程从杭州来到上海拜访各家国际奢侈品牌中国区总部。

　　VIA在中国还没有开始拓展电子商务渠道，品牌官网也还没开通线上购物功能。SLASH集团年初宣布VIA将在今年试水电商生意渠道，中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市场。

　　中国的数字营销、数字媒体、电子商务环境与欧美差别太大。欧美品牌更多仰赖自建官网，但是中国消费者日常网上购物的首选却通常都是第三方平台。

　　但是对于中国的第三方电商平台，国际奢侈品牌的态度一向保守又抗拒。

　　原因有二，一是假货，二是代购。

　　这些巨量的C2C灰色生意的存在对于任何一个国际奢侈品牌的在华生意而言都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伤害。

　　VIA中国区团队对对方此次来访的态度表示中立和一定程度上的开放。

　　会议中，陈其睿很少说话。只有在对方团队展示数据时，陈其睿问了一句：“数据真实吗？”

　　当时大屏幕上投出的是VIA在该平台上的最近一年的海外代购额：整整3个亿人民币。

　　会后，姜阑和对方团队的市场负责人互加了微信。

　　对方市场负责人出生于91年，已经带着一个几十人的大团队，手里负责十来个平台级营销IP。这是姜阑第一次直观且近距离地感受到目前中国互联网行业的人才情况。

　　这是一个曾经离奢侈品行业非常遥远的行业。

　　但在今天的中国，已经没有什么事是绝对无法实现的。

　　晚上7点，郑茉莉准时来姜阑公司楼下接她。

　　姜阑上车后给她从纽约带回来的小礼物，然后系上安全带：“多谢。咱们走吧。”

　　郑茉莉却不肯发动车。她打量姜阑身上的衣服和鞋子，欲言又止。

　　姜阑问：“怎么？”

　　郑茉莉说：“你要不换个衣服换双鞋？那儿就没穿成你这样的。”

　　姜阑一年四季上班都穿VIA的连衣裙，配不同高度的VIA的鞋。她身上的装扮就一个字：贵。

　　姜阑不肯轻易妥协：“有这必要吗？走。”

　　郑茉莉说：“你确定哦？那边的空调和你们办公楼的不能比。”

　　姜阑说：“纽约大降温只有13度我穿这样都没把我冻死。”

　　郑茉莉笑着发动了车。

　　到了活动现场。

　　郑茉莉给姜阑的左手腕套上工作人员的萤光黄手环，然后笑话她：“哈哈哈，你看这个黄色还挺配你的裙子的。”

　　姜阑无言，跟着郑茉莉走员工通道进去。

　　虽然郑茉莉说这是个低调小众的展，但这是在上海，这是在周五晚上，人就不可能少。

　　放眼一望，几乎全是年轻人。

　　郑茉莉带着姜阑快速逛了一圈，让她对这里参展的品牌大致有个印象，然后再把她带回自己这次负责搭建的两个品牌之一的临时开放式后仓，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间给她找水喝。

　　郑茉莉说：“年轻人聚集的地方就这氛围，你别要求高啊。”

　　姜阑往里面看了一眼。

　　后仓最内的角落里，摆着一把普普通通的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睡着了的男人。男人戴着棒球帽，穿着卫衣，长裤，球鞋。从头到脚都是深灰色。从头到脚都没有任何一个品牌logo。

　　他身上的装扮就一个词：Label-less.

　　郑茉莉给姜阑拿完水就去忙了。

　　姜阑在外面站了许久。期间，郑茉莉回来一趟，看她还站在原地，问她：“你来了不去逛逛啊？”

　　姜阑摇头，她只想在这里仔细看看这些年轻人。

　　过了会儿，郑茉莉又回来，看她还是那个姿势，忍不住说：“你穿这一身站在这里，就真不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吗。”

　　姜阑说：“不觉得。”

　　姜阑又说：“我以为年轻人口中的酷，是可以包容和他们不一样的人一同站在属于他们的街头上。”

　　费鹰是被震醒的。

　　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这是他这次来上海的这两天中睡得最熟的一觉，虽然也只有不到四十分钟。

　　费鹰塞上耳机，按下接听键：“胡老板。”

　　胡烈的声音稳稳地传过来：“费鹰。我今天到深圳，这边有个数据科学峰会。你有空的话我们吃顿饭。”

　　费鹰说：“我在上海。”

　　胡烈说：“哦。你到上海不找我？哪天到的？”

　　费鹰说：“昨天刚从日本回来。累得还没顾上联系上海这边的朋友。”

　　胡烈又问：“你哪天回深圳？我预计周日晚上回上海。”

　　费鹰说：“不走了。”

　　胡烈说：“不走了是什么意思？”

　　费鹰说：“彻底搬过来。”

　　胡烈想了想，说：“知道了。你在上海的投资团队现在还缺人吗？我这边有资源可以推荐。”

　　费鹰说：“暂时不缺。”

　　胡烈说：“行。你别的事儿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说。”

　　费鹰毫不客气：“借辆车。”

　　胡烈纳闷：“你身家是我多少倍？你借我的车？”

　　费鹰说：“我车还没弄过来。你车多，给我借一辆让我先对付两天。我要你那辆改装过的斯巴鲁。”

　　胡烈失笑：“你这是早有打算。行，我回头让人给你开过去。你把你地址发给我。”

　　挂了电话后，费鹰站起来，活动了两下肩膀。

　　后仓天花板搭得太低，他举个胳膊都不方便，只好走出去。外面很是闹腾，上海的周五晚上人不少，是谁告诉他这展肯定能办得低调的？

　　费鹰站定，放眼一望，全是年轻人的场子里面有一个女人穿得格格不入。

　　他所在的圈子里面女人本来就少，平常装扮成这样的女人就更少，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费鹰路过她身边时，她正在和身边的人说话。

　　他听到她说：

　　“我以为年轻人口中的酷，是可以包容和他们不一样的人一同站在属于他们的街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