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57. 野心

　　阑阑。你有完没完？

　　这个女人的魅力让费鹰心潮澎湃。

　　但如果她继续没完没了，那么费鹰认为他也很难再继续克制住自己的本能。

　　费鹰在今晚的克制，开始于姜阑在电话里叫出他的名字，贯穿于他同她打的这个长得不像话的电话。

　　他知道她这周的工作很忙碌，她没有时间与他约会。这些他能够理解。他也知道她有欲望需要纾解，她迷恋他的身体。这些他也能够满足。

　　但对于姜阑，他本能性地想要更多。

　　如果没有克制，他应该早在点开姜阑照片的时候就出门了。

　　费鹰是个正常普通的男人，一个正常普通的男人对伴侣该有的欲望和冲动，他都有。那些他给姜阑的自由和空间，每一寸都在和他的雄性本能与天性作对。

　　打这个电话的过程中，费鹰其实很想问姜阑，她要不要过来，或者他要不要过去。但他最终选择按照她的需求满足她，他不希望让她感到任何压力和复杂。他怕姜阑会退缩。

　　尽管这些没说出口的话，是他在一段亲密关系中，无法轻易被忽略的强烈欲望与需求。

　　热恋期的感受有多炽烈，就有多不真实。

　　甜蜜，欲望，快感，喜悦，满足……这些都会被成倍地放大，如火山喷薄而出的岩浆一般，炽热地覆盖住地表的原貌，给人产生以错觉。

　　挂电话前，费鹰喝光了两瓶水，他问姜阑：“你今天过得好吗？”这距离他走入浴室又过去了差不多半小时，而他终于能够问问她的日常了。

　　那头的姜阑又困又倦：“嗯，还好。比较忙。”

　　费鹰没接话，他等着她继续。但姜阑只说了这简单几个字，没多展开。她并非不让他了解自己的工作，不然不会上次当着他的面接总部同事的电话。但她从不主动披露更多给他。

　　除了工作，她的生活和家庭也是一样。她对他讲过关于她名字的故事，但也仅止于此。她从不提她的父母和亲密的朋友，她至今没有让他接触过她的社交圈。

　　她也从来没有邀请他到她家去过。

　　对于现状，费鹰并没有明显的不满情绪。

　　他只是感到姜阑虽然愿意投入他的怀抱，但她和他之间仍然隔着一层透明而不可见的薄膜。

　　这层薄膜看上去轻触可破，但费鹰的直觉告诉他，那只是看上去而已。

　　姜阑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听到费鹰低声说：“阑阑，困了就睡觉好吗。”

　　她把脸埋进枕头中：“好。晚安。”

　　那头的男人回她：“晚安。”

　　挂了电话，费鹰看了眼微信未读消息。里面有一条郭望腾的。

　　郭望腾发了个定位，是家火锅店。他说梁梁和孙术到上海了，三个人现在正在吃夜宵，问费鹰要不要一起过去。

　　这种事通常会是孙术来问，但今天孙术只字未提。实际上，自从那天费鹰主动给孙术打电话破冰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沟通也仅限于工作事宜。

　　这次费鹰在媒体采访事情上的适度妥协，是他试着逼迫自己走出“一意孤行”这条窄道，也是他真正意义上地尊重孙术作为BOLDNESS运营合伙人的意见。这是他作为品牌主理人对运营合伙人的分权，而非他作为兄弟为了修复关系而做的努力。费鹰的这个举动甚至将他和孙术两人的关系推得更加远离彼此。

　　费鹰很清楚郭望腾的微信是什么意思。

　　但有些裂痕，不是一顿饭能解决得了的，也不是过几天就能翻篇了的。

　　他回复郭望腾：

　　【我还有事，就不去了。你们吃好。】

　　次日，姜阑开了一整天的会。

　　早上3个小时，Erika要看PR这边的整体工作情况。NNOD的老板袁潮为了出席这个会议，头一晚特地从北京飞来，一大清早带着上海这边的account team来VIA开会。

　　NNOD的年框合同还有两个半月到期，袁潮之前特地电话姜阑，问她这边是不是要call一轮新的比稿，姜阑说，这事儿得看Erika的态度。袁潮说，那还能是什么态度，VIA被收购，Erika接管品牌全球传播，只要能换她自己的agency，她还能不换了？姜阑说，你这像是个公关公司的老板说出来的话吗。

　　今天这个会，Ken和他的人做了将近400页的会议deck，以展示NNOD在服务VIA的三年中的“丰功伟绩”。

　　但是袁潮和Ken没能按照预想中的节奏向Erika展示这一份壮观的deck。会议一开始，Erika就抛出一个问题：她想听一听NNOD的人如何看待中国现在的时尚公关的畸形生态。

　　“畸形”这个词一出来，袁潮就沉默了。他没想到这位年近50岁的美国女人这么犀利又这么直白。很多事情，业内的大家多年来心照不宣，人人都知道在中国做fashion PR是怎么回事儿，你要拿中国的做法去和欧美比，那会很可笑。在中国，就说最basic的媒体拍摄明星的产品植入，哪个牌子的PR敢说从来没给造型师和服装编辑塞过红包？哪个牌子的PR敢说TA们的公关价值都是earned value？还有给各路明星和头部时尚KOL的产品seeding，如果要保证高质量返图和social的露出，哪个牌子的PR能真的牛逼到一分钱不掏？每个季度光是这一类的灰色账目，NNOD都要替品牌走一大笔。

　　所以你要靠什么赢得欧美同行的尊重？就算是在这个行业干了二十年的袁潮，心中也没有一个答案。

　　400页的deck，3小时的会议。结束后，姜阑亲自送袁潮出去。袁潮说，这会开得我真没话说，她到底想干什么？姜阑说，她就是和你们随便聊聊。袁潮没多说，直接进了电梯。

　　姜阑知道袁潮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但她没有解决方法。这是全行业的疤，被揭开时每个人都会疼。姜阑也不例外。

　　午饭1小时。

　　紧接着进入下午，一共6个小时的digital workshop。唐灵章邀请了3家头部数字平台过来，每家2小时。

　　第一场是微博。微博近几年针对各大品牌推出了各种明星营销广告资源包，每个季度都在迭代出新，这种专门花钱投放做品牌的明星代言人和粉丝营销的玩法，Erika此前闻所未闻。微博这一年还在主推微博故事这个新产品，广告化的最低投放门槛刊例是百万人民币起/24小时，保1亿＋的曝光量。为了方便Erika搞明白，微博的同学说得很直接，这个产品的形式是“借鉴”了Instagram Story。Erika听后，看了看Petro，然后微笑着说明白了。

　　那一刻，唐灵章觉得非常丢脸。

　　第二场是腾讯。腾讯对接国际品牌的销售线非常专业，先讲各大品牌最关心的如何在中国获取年轻客群，讲QQ，讲自家的视频平台，然后开始大讲特讲微信。微信从去年底推出搜索功能和品牌专区之后，结合小程序做落地，已经完成了从定向广告到社交内容到搜索到转化的闭环。这是个大趋势，就看哪个品牌愿意跑得快。微信的开放平台和去中心化的特点很有优势，对于非常在乎品牌形象和调性的奢侈品牌来说，微信可以最大化保证品牌按照自家的偏好来做开发和营销策略。Erika听得很认真，她很仔细地看了看其它竞品的案例。Petro在旁边补充，说这个app用起来体验不差。

　　姜阑就着平台同学的话，建议Erika也可以尝试体验一下。Erika没有拒绝。

　　第三场是头条。这一场的画风和前两场截然不同。抖音、西瓜、火山，短视频，新玩法，这些内容让Erika频频皱起眉头。她无法想像奢侈品牌要怎么在这样的中国app上做营销或投放，这太可怕了，这绝对不可能。Erika看向姜阑，那个目光似乎是在问，为什么要浪费这2个小时？这时候平台的同学说，抖音业务目前已经成功出海，海外app名称是Tik Tok，Erika有空可以看看美国Questmobile的数据排名。

　　Erika罕见地惊讶了。

　　等这三场workshop结束，唐灵章请media buy agency的同学又补了一些信息，主要是国内新崛起的平台类选秀综艺中的服饰赞助，以及平台自制自播类影视剧的创意中插广告。这两种类型都有一些极其成功的品牌营销案例。唐灵章非常清楚国际奢侈品牌不可能选择这些广告形式，但她仍然想借这个机会让Erika了解更多中国数字化营销的最新趋势。

　　这10个小时过去，Erika和姜阑一起吃了顿晚餐。这是她在上海的最后一顿晚餐，等第二天上午和陈其睿的会议开完，她会和Petro在午饭后出发去机场。

　　晚餐后，Erika给姜阑送了一个小礼物。

　　那是一只玩偶的样品。这是VIA和某个美国的街头艺术家推出的联名系列，将在明年春夏上市。

　　这是个突发项目，目前在媒体端还没有放出任何消息和风声。

　　姜阑握着这只玩偶，想到了小硬。她很浅地笑了一下。

　　Erika说，Lan，你看，这是时尚行业目前的大趋势，我们不得不跟上，不然很快就会被年轻人抛在身后。

　　姜阑点头，她说，Erika，中国的营销领域也有很多大趋势，我很希望我们也能跟得上。

　　Erika笑了笑，她说，Lan，我一直都能感觉到你是个有野心的人，你这几天安排的行程和会议更是加深了我对你的这个印象。我想问问，如果VIA有一天不能满足你的野心了，你会选择去哪里？

　　姜阑放下玩偶，回答说，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考虑过。

　　到了晚上，梁梁给姜阑发来微信，她说今天下午的媒体采访很顺利。接着梁梁问姜阑周末有没有空，周六晚上要不要一起去746HW玩嘛。

　　姜阑答应了梁梁。

　　回完梁梁的微信，姜阑想起自己曾经对童吟的承诺。她在脑海中把童吟和梁梁放在一起，感到这是一个非常可爱的画面。姜阑抿了抿嘴唇。

　　她给童吟发微信：

　　【周六晚上我带你去746HW玩好吗？给你介绍新朋友，很美很酷的女孩子。】

　　童吟：

　　【不去。】

　　姜阑以为她是在埋怨自己这段时间太忙，于是试着换了一种方式问：

　　【周六晚上我带你去746HW吃卤肉饭好吗？】

　　童吟：

　　【难吃。】

　　姜阑：

　　【？】

　　童吟：

　　【不去不去就不去！】

　　【难吃难吃就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