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70. 薄荷糖

  说完这句话,费鹰领姜阑走进BOLDNESS店里。

  罩在姜阑身上的男士夹克又宽又大,她一边跟着他,一边低头揪了揪袖管,努力伸出两只手。

  新店才刚进场,施工中的状态看上去很乱。

  严克在一楼,他对外出回来的费鹰扬了扬下巴,然后目光扫到姜阑身上。女人穿着费鹰的外套,半张露在外面的脸有些眼熟。严克记起她去深圳总部的那一回,笑着揶揄:“女朋友来探班?”

  费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给严克介绍:“姜阑。”

  然后他又给姜阑介绍:“严克,BOLDNESS空间设计部负责人。”

  姜阑和严克互相打了个礼貌性的招呼。

  在严克面前,费鹰没有直接否认和她的恋人关系。这是他的涵养,也是他对她的宽容。他没有让她在别人面前难堪得下不来台。

  姜阑想,他的人格还是那么令人心动。

  她又胡思乱想,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可能,他其实也并不想和她真的分开。

  但紧接着,姜阑想起那天在车里,费鹰说过的话。

  “姜阑。有些话你不要轻易说,因为你一旦说出来,我就会当真。”

  “我已经说出来了。”

  有些话,的确不是可以轻易说出口的。而一旦被说出来,就不能怪别人当了真。

  每每回忆起那一幕,姜阑就对自己异常失望。她对亲密关系的无能,变成了她用来肆意伤害别人的借口。而这个别人,明明是她一点都不忍心伤害的。

  陈其睿对她的评价很中肯,她的高自尊心、她对他人的信任机制,让她无法轻易低头、认错和道歉。

  因为她更加无法面对在低头、认错和道歉之后 ,仍然不被原谅与无法和解的结果。

  姜阑很清楚她这样的性格是怎么形成的。

  这不是她想改,就能轻易改得了的。

  费鹰带姜阑上到二楼,找了张凳子,拍掉上面的灰尘,让她坐下。然后他走开,过了一小会儿,提了一只小电暖气回来,接上墙插,放到她跟前。他手里还有一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干净衣服,他把它搭在她的腿上。

  姜阑安静地看着费鹰做这一切。

  被电暖气的热风烘着,她感到双眼开始发酸发胀,里面好像有冰碴在融化。她又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他。这个男人照顾她的举动,给了她一些错觉,让她以为她还是他的女朋友。

  费鹰还站着,他问:“还冷吗?”

  姜阑点点头。

  他又问:“哪儿冷?”

  她说:“嘴冷。”

  她又说:“我从酒店出来前,吃了一颗薄荷糖。”

  费鹰看着这个让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女人。大冬天的户外,不穿外套,光着腿,还吃薄荷糖。她怎么不直接找个冰库钻进去?

  他一个字也没和她说,直接下楼找工头要了只烧水壶,倒了瓶纯净水进去烧热,然后把壶和一次性纸杯拿上楼。

  费鹰说不出自己此刻究竟是个什么心情。

  他很清楚姜阑今晚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她是为他而来。没人会知道,他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就想伸出双臂把她抱进怀里。她摸他的手指头冰凉又柔软,他真想直接攥住她的手,问她现在后悔了没有,她还想不想继续当他的女朋友。

  但这样做有用吗?这能让她不再逃避亲密关系的复杂性吗?

  费鹰在楼梯口站定。

  他注视着姜阑的背影。她穿着他的衣服,坐在凳子上,凑近电暖气烘手,看上去很乖的模样。

  但也只是看上去。

  姜阑等着费鹰回来,她看见他手里的水壶和杯子,低了低眼:“我不太想喝水。”

  费鹰没理会她这句话,他迳自倒了杯热水,然后把杯子递给她:“薄荷糖还在嘴里吗?”

  姜阑点头,她伸出舌尖给他看,声音含糊:“还在呢。”

  费鹰掏出裤兜里的纸巾,抽出一张,摊在掌心里,伸手到她下巴处:“吐出来。喝热水。”

  姜阑依言把薄荷糖吐到纸巾上,然后捏住纸杯,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水。这个男人对她的好,从始至终没有变过。只不过他现在不再笑了,他也不再像从前那么温柔了。

  喝下去的热水让她眼中的冰碴融化得更快了。

  等热水喝完,姜阑暖和多了。她把两只胳膊叠在一起,一动不动地坐着。像这样在乱七八糟的施工现场烤着电暖气的感觉,竟然让她舍不得离去。

  费鹰问:“你住哪儿?”

  姜阑说了一个酒店名。

  费鹰又问:“晚饭吃了吗?”

  姜阑瞅他一眼,她吃了,但她并不想那么快被他送回酒店。她说:“没有。”

  费鹰没话说了。

  这个女人还能更不好好照顾自己吗?他以前真的是太惯着她了。

  他说:“店里有施工队叫的外卖,你能吃吗?”

  姜阑点点头。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她就没什么不能吃的。

  费鹰又下了趟楼。

  再回来时,他手里拎着两只塑料袋。

  他又找了张凳子,放在姜阑旁边,坐下来。他拆开一只袋子,拿出餐盒:“炸灌肠,能吃吗?”

  姜阑这回硬着头皮点头。

  费鹰把装蒜汁儿的小盒儿打开,往她面前一放:“蘸着吃吧。”他还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到她手里。

  姜阑不得不开始吃。

  过了会儿,费鹰问:“好吃吗?”

  姜阑不吭声。

  费鹰看她一眼,伸手把她面前的餐盒拿走:“吃得难受是吗?难受了,不会说?一定要别人主动发现你的难受?”

  姜阑把手里的筷子握得紧紧的。

  费鹰拆开另一只袋子,把一盒炸酱面换给她:“吃这个,行吗。”

  姜阑低下头,用筷子挑起面往嘴里送。她其实吃得很勉强,但她不想让他发现。几分钟后,她听到费鹰说:“这些都是我从小吃的东西,你和我的成长环境不一样,生活经历也不一样,吃不惯、不喜欢,就不要勉强。”

  这话简直要把她眼里积攒了多时的水逼出来。

  姜阑放下筷子。她索性盯住费鹰,看他还要说什么。

  费鹰又说:“姜阑。你和我哪儿都不同,你从第一天认识我就知道。我们俩之间的差异太大,各方面都是,这个你得承认,对吗?”

  姜阑没有回答。

  费鹰继续问:“差异这么大的两个人,没有矛盾正常吗?”

  姜阑还是没有回答。

  费鹰没再继续,他今晚要说的话说完了。他没有任何经验性总结,也没有任何大道理,他只讲出他真实的感受。

  姜阑收拾了吃剩的外卖。她走到二楼楼梯扶手处,向下看在和严克说话的费鹰。他身上单穿了一件长袖T,店里还在施工,场内空调没开。她下意识摸了摸身上外套的领口,下一秒,他的目光就从下面望上来。

  他的确和她哪儿都不同。

  巨大的差异让他们之间产生了难以抗拒的相互吸引力。

  也正是这巨大的差异,造成了他们之间不可避免的矛盾鸿沟。

  这是一段亲密关系中切切实实的复杂要素。

  它是曾经的费鹰和姜阑没有正面直视过的东西。但在今晚,他把它赤裸裸地扔到她面前,叫她看。

  等费鹰再上楼时,姜阑已经都收拾妥当了。

  她说:“你还在北京待几天?”

  费鹰看着她:“有什么事吗。”

  姜阑说:“哦,如果你明天刚好有空的话,我想请你来看看我们的活动。我这次来北京的工作就是这场活动的现场管理。你会有兴趣吗?”

  对于她曾经没有对他完全敞开的她的世界,现在的他还会有兴趣吗?对于全面了解一个和他差异很大的她,现在的他还会有兴趣吗?

  费鹰问:“明天几点。”

  姜阑心口的石头落了地:“你可以3点到。我把地址发给你。”

  费鹰说“好”,然后他把问严克临时借的外套穿上,送姜阑步行回她这次下榻的酒店。

  两人走出去,夜里的冷风把姜阑的裙摆吹起。

  费鹰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他抬了抬右手,却又按捺住冲动。随即他把两只手都揣进裤兜里。

  为了取暖,姜阑也把手放进男士夹克的口袋里。过了会儿,她低下头,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她把它捏在指间,剥开放进嘴里。然后她在风中对他解释:“……前面吃了蒜。”

  她并没问,为什么他要在外套口袋里放薄荷糖。

  一路走进酒店大堂,空调暖意扑面而来。姜阑把外套脱下,递向费鹰。她说:“明天下午3点见。”

  费鹰说:“好。晚安。”

  姜阑没有立刻松手,她抬起另一只手,把头发拨到耳后,说:“我好像还有点冷。”

  费鹰问:“哪儿冷?”

  姜阑用手指了指嘴唇:“刚才吃的薄荷糖。”

  费鹰无言地看了她几秒。

  姜阑被他的目光盯得自觉没趣,于是松开了他的外套。她说:“那晚安。”说完,她转身离开。

  费鹰并没有挽留她。

  他也转身离开。

  走出酒店,费鹰的右手从裤兜里摸出来半颗被纸巾包住的薄荷糖。糖汁和纸巾已经黏在一起,他想起她今晚有点软、有点乖、有点依赖的样子。

  这样的姜阑,让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无法抗拒。

第七十章 70. 薄荷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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