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222

  梅瑰放下碗,两只手在半空中画了好大好大的圆:“我要这么多……这么多糖……”

  “好,给你带这么多这么多……糖。”傅星樊学着妹妹的样子,也对着空气画起了圈圈。

  “一言为定哦。”梅瑰趁傅星樊不注意,拍了拍他的手掌。

  啪的一下,很用力,很大声,震得掌心有点发麻。

  一言为定,最后一次约定,也是注定不会实现的约定。

  喂完第一碗粥,老母亲和老父亲带着好消息回来了。

  医生说,经过一夜观察,病人身体已无大碍,可以出院了。

  傅星樊很高兴,第二碗粥也不吃了,直囔囔着要回家。

  老父亲只好乖乖去办出院手续,梅瑰却不忍爸爸太辛苦,主动揽下跑腿的活儿。

  走完所有流程,她借着给老母亲打电话汇报的机会告诉他们,黎初找她玩,她要先走一步。

  女儿长大了,懂事了,难得和朋友出去一趟,老母亲欣然放行。

  但其实,梅瑰又双叒叕撒谎了。

  她独自躲在阴影处,一边目送家人们离去,一边抄起手机给黎初打电话。

  “喂——”

  “等寒假结束,我们就去美国吧。”

  “……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怪吗?”

  “你在哭。”

  对方的语气相当肯定,梅瑰自己却不怎么确定。

  她在哭吗?

  她为什么要哭?

  梅瑰不信,于是伸出手碰了碰左边面颊,指腹传来湿润的触感。

  是眼泪。

  她当真哭了。

  在车来车往、人头攒动的医院门口,对着手机讲了几句,然后莫名其妙泪流满面。

  “你在哪?我去找你。”电话那头的人久久不吭声,一直等待的黎初急了。

  “医院正大门。”梅瑰闭上眼睛,豆大的泪珠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掉,无声地砸在地上,溅出一朵朵透明的花,“我不想回家,你能不能收留我?”

  黎初:“马上到。”

  等待期间,梅瑰试图弄清自己刚才究竟为何而哭。

  是傅星樊假装失忆?

  还是他刻意的回避?

  亦或是他说话不算话?

  也许都有吧。

  不过,她并不怪他,反而心存感激。

  感激他用如此温柔的方式拒绝了她。

  感激他没让事情曝光,从而引起父母的担心。

  感激他促使自己提前做出了决定。

  相处三年,一朝别离。

  那些眼泪,大概是在替她向青春,向过去,向故土,向爱她的人以及她爱的人说再见吧。

  梅瑰仰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

  冷风过境,白云起舞。

  一团团棉花糖,似在嬉戏,似在追逐,似在打闹,似在游离……

  最后渐行渐远,各自离散,不知飘向何方。

  风,吹干了眼泪。

  她又垂首看着地面,一群蚂蚁正排着队驼着东西往花坛的方向行进。

  在挪窝吗?

  那岂不是和她的境遇相似。

  “辛苦了。”梅瑰目不转睛地盯着工蚁,因流泪而变得紧巴巴的嘴角不知不觉地往上提了几个弧度。

  “不辛苦。”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自头顶流泻而下。

  面相外貌改变了,声带自然也有不小的变化。

  经过昨晚的适应,梅瑰一下就听出来了。

  “黎初,你家有推子吗?”她撩起一缕散落在肩头的长发,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缝。

  黎初秒懂:“你该不会是想……?”

  梅瑰歪歪脑袋:“以后恐怕没人愿意帮我梳各种各样的好看发型了。”

  “那也不用……多可惜……”黎初很想说他来,奈何当妹子时,自己都不愿留长发。

  “节省下来的时间可以用来训练,多好。”见好友一脸遗憾与不舍,梅瑰又补了句。

  “哎……”黎初一声轻叹,勉为其难道,“酒店应该有。”

  “你住酒店?”

  “之前决定离开就没打算再回来,所以把别墅卖了。”

  “哎呀,我好久没住总统套房了。”

  “这次你可以住个够。”

  假期还剩下大半个月。

  梅瑰以陪好友为名成功说服家人,住进了傅家名下的皇庭酒店,与黎初展开了一段奇妙的“同居”之旅。

  相似的陈设,相似的布局,她好像穿越时空回到了三年前的陇川。

  她和傅星樊的缘分可以说是从那个地方开始的,如今又要在同一个地方结束。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梅瑰入住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让黎初给自己理发。

  端坐在镜子前的她,都有点想不起当初的模样了。

  “当真考虑好了?”黎初一手握着推子,一手梳着梅瑰滑如绸缎的青丝,“我可是第一次,万一剃缺了,可别打我。”

  梅瑰将头发全部往脑后撸,露出光洁的额头:“放心来吧,现在是冬天,可以戴帽子。”

  黎初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拨动开关。

  嗡嗡嗡,电推子在耳畔嗡嗡作响,梅瑰一动不动地望着镜子。

  毫无经验的黎初在脑袋上比划了几下,最后选择从额头入手,从前往后推,简单粗暴。

  剃发不过眨眼的功夫。

  蓄发却需要花费许多时间。

  眼睁睁看着一缕缕长发,凋零飘落。

  梅瑰的胸口突然抽痛了一下。

  每一缕发都包含了她太多年少时的回忆。

  每一缕发都见证了她所有的前尘过往。

  千言万语,霎时涌上心头,却难以言诉。

  当十五岁的自己再次出现在镜中之际,梅瑰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首老歌。

  ——我已剪短我的发,剪断了牵挂

  ——长长短短,短短长长

  ——一寸一寸,在挣扎

  ——我已剪短我的发,剪断了惩罚

  ——反反复复,清清楚楚

  ——一刀两断……

  “怎么样?我的新形象。”剪去三千烦恼丝,梅瑰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假小子,她摸着有点扎手的杨梅头,兴冲冲地问黎初。

  满地青丝满地伤,两眼含泪,欲落未落。

  面对这样的好友,黎初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嚅嗫着唇瓣,艰难地从嗓子眼挤出了几个字:“……后悔了?”

  一语双关。

  梅瑰双手覆面,揉着眼眶,拂去泪意,她斩钉截铁地告诉黎初:“我不后悔。”

  带刺的玫瑰,任凭风吹雨打,仍倔强地绽放。

  刻在好友骨子里的那份坚韧不拔,深深地感染着黎初。

  他还有什么理由在这矫情,在这伤春悲秋,大发感慨。

  下定决心后,他扳过梅瑰肩膀,将她推向浴室:“冲完澡,带你出去high。”

  “哪有时间high,要去俱乐部谢恩告别,要回家和父母商量,还得准备出国的东西,简直不要太忙好吧。”梅瑰趴在门边,掰着手指头数。

  “出国那些东西就包在我这个助理身上吧。”

  “助理!?”

  “你该不会认为,我去美国是为了当选手吧?”

  “难道不是吗?”

  “比起当一个有争议的选手,我宁愿做你坚强的后盾,助你登上王座。”黎初双手抱臂交叉于胸前,自信笃定地宣布,“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专属的陪练、翻译、经纪人兼助理了。”

  梅瑰的嘴慢慢张成了一个O型:“身兼数职,那我得给你发多少薪水?”

  黎初竖起一根手指,来回摇晃:“谈钱多俗,我这是为了理想为了友情,亲手捧红一个冠军,那种成就感是任何东西都不能替代的。”

  “上次,不好意思,不该在夺冠时称呼你为暴力狂一号。”梅瑰伸出小指,“下回,我一定会让黎初这个名字,响彻世界。”

  “说话算话。”黎初勾住梅瑰的手指与她拉钩。

  “说话算话。”梅瑰的大拇指贴上黎初的大拇指,用力盖章。

  .

  .

  时间在忙碌中转瞬即逝,告别了恩师、队友,终于轮到家人了。

  因工作关系,傅立承初二便飞往美国了,他说,如果梅瑰到了,可以随时联系他。

  傅星樊和岑雪空有约,初八也离开了申城。

  所以棠瑛本打算亲自保驾护航。

  梅瑰却以“成年”“独立”两个词把人劝退了。

  最后老母亲只能带着一众管家仆人相送。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与至亲之人分离,场面总是很令人揪心。

  老母亲的叮嘱,老母亲的提点,老母亲的泪水,老母亲的不舍,害得梅瑰差点心软。

  若不是黎初,她搞不好要当场反悔。

  三年前,那场迁徙,对她来说是解脱,是自由,是新生。

  三年后,这场豪赌,之于她而言是逃离,是冒险,是未知。

  为避免母亲过度哀伤,为避免自己临阵变卦,梅瑰不得不提前登机。

  头等舱,空间大,位置舒适。

  入座后,她立马拿出眼罩和耳塞,准备躺平休息。

  眼不见,心不烦。

  手机屏幕亮起,梅瑰看到微信有一条新消息,未读。

  点进去一看,竟是傅星樊。

  这几日,她一直在发愁,走时,是不是要跟他打声招呼。

  可纠结来纠结去,却患上了选择障碍症。

  她不知道该通电话还是打字。

  没想到,他倒先发过来了。

  是条语音。

  时长一秒钟。

  两个字——等我。

  等!我!

  什么意思?

  梅瑰不明白,也没有勇气问。

  她随手回了个笑脸表情,然后退出微信,听歌。

  等过段时间,答案自会揭晓。

  然而这一等,就是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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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注:歌词摘自梁咏琪《短发》

第093章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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