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如听万壑松
阿鸾的琴弹得实在很不成调子。
一曲《鹤冲霄》弹到终了,若非是他知道,险些就要听不出来是什么了。
但阿鸾弹得极认真。
师隐看着阿鸾,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阿鸾。郑重其事的,仿佛他在做的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
等到最后一音毕,阿鸾才停住手,抬起头看向师隐,眼睛里亮的像是藏了繁星硕硕,隐含着些期盼:“师隐,好听吗?”
师隐微微笑了一下,说:“很好。”
这不算违心。
至少他看着阿鸾的眼睛时,能说出来的答案就只有这一个。
阿鸾脸上泛着红,倒也没有真的就受下了这个夸奖,说:“我……才学的,还要再练一练。师隐,等你的手好了,你再教教我,好吗?”
师隐无法拒绝:“好。”
又坐了一会儿,阿鸾还在摸着琴弦,试着方才没有弹好的地方。
师隐忽然问:“阿鸾,那块红玉,你戴了吗?”
阿鸾的动作一瞬间顿住,收回手,无意识地捏了捏手指,但很快就停住了,他看着师隐,眨了一下眼睛,眼中还是清澈的,回答道:“红玉……我没有戴在身上,怎么了吗?”
师隐看见了,摸了摸手上的那个扣结,又问:“为何不戴?”
阿鸾就笑着说:“那块玉太珍贵啦。我要是随便就戴在了身上,万一被别人看见了要了去,怎么办呢?”
师隐目光微沉了沉,问:“别人要……你会给吗?”
阿鸾怔了一下,才重新笑起来,很真诚地说:“怎么会。那是你给我的生辰礼,我怎么会随意就给了别人呢。”
师隐摸着那个结,口吻几乎有些强硬,他说:“那你以后戴着吧,我想看见你戴着。”
阿鸾闻言,就盯着师隐的脸,隐隐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兴奋,他甚至有些结巴了起来:“你……你,你想看……看我戴着吗?”
师隐放开手,没有犹豫:“是。”
阿鸾动了动嘴唇,眼睛里的光彩几乎要溢出来,他看着师隐,一眼都不肯错开,一点迟疑没有地就答应下了:“好……那,我回去了,就戴上,好吗?”
师隐也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说:“好。”
阿鸾看着,有些要痴了的样子。
师隐就笑着,出声道:“很晚了,你还不回去吗。”
阿鸾很依依不舍的,目光始终牢牢地停在师隐的脸上,耍无赖一般地说:“反正明日要做一天的马车呢,那我就在车上补觉便是了。”
师隐捻了下指尖,并不纵着阿鸾:“回去吧。”
阿鸾就撅起嘴巴,有点不满意地拽着师隐的衣角,追问道:“那你会等我吗?就在这里等我,哪里也不许走啊。”
师隐笑了一下,说:“我会等你的。”
阿鸾高兴了,眯起眼睛,眼角弯弯的往上翘,很好看:“那我们说好了,我一回来就要看见你啊。”
“还有,你要想我啊,你要想我才行啊……”
师隐没有接他的话,笑意也跟着浅了一些。
今天实在太晚了,阿鸾也必须要走了。
师隐就站在原地,目送着阿鸾离开,等到再也看不见后,又看向归云和归雨的房间,那边一直暗着,也没有声音,大概是睡得很熟,师隐这才收了视线,转身回了房里。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皇帝去行宫的车驾就启行了,动静不算很小。
师隐听到的时候,已经练完了一套功,正在收气调息。
阿鸾走了。
精舍里又安静了下来,师隐守诺,就在这里等着阿鸾回来。
就像阿鸾临走前跟他说的那样,他又在想阿鸾了。
白天的时候,无论做些什么事情,最后都会想到阿鸾。
就像写字,写了一会儿后,师隐不知怎么的,就飘飘想到阿鸾在上元节给他留的那个字体圆润的“鸾”,然后便不能不停下来,去找出那张纸条,看着那个字,竟无端觉得可爱起来。
而找出琴谱调弹时,师隐便想起阿鸾弹给他的那支《鹤冲霄》,那勾按之间转换不来的笨拙和认真神态,实在叫他不能不记在心上,再一遍一遍去想起来。
就连在禅室里静坐的时候,他也再不能静下来了。
他总是会想到阿鸾从后面扑过来,歪着头靠在他肩上,抵着耳畔对他说话,声音缥缈的几乎捉不到。
慢慢的,阿鸾不止在白天的时候来干扰他,就连梦中境地也侵入了进去。
他总是要梦到阿鸾红着眼睛,很委屈地叫他,一遍又一遍。直到不知多久过后,梦境里又恍然一转,阿鸾忽就倒在了他的膝上,伸着那根被汗湿了的手指从他眼前晃过去,然后探出艳红的舌尖,作势要舔——但每次都只到这里,梦便戛然而止。
梦一醒,师隐也醒了。
窗外天光微亮,鸟鸣清脆,带着莲香的晨风清凉怡神。
昨夜种种,只是一场梦。
师隐闭了一下眼睛,但不久,很快就重新睁开了,不带什么情绪,起身去洗漱。
在这精舍之中,所能做的事实在有限,师隐也只按着自己的规矩活着。
来这大兴寺已将近一年,而他唯一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也就是跟着阿鸾跑出这精舍去看梅林了。再有的,便全都是在梦里。
又一天平平过去,师隐洗漱过便上床歇息了。
入了九月的天也还是热的,甚至比先前更热了一点,师隐都觉出了一点燥意,不过只是一点点,更何况他向来很能忍耐。
没过多久,便入梦境。
还和之前一样,阿鸾站在那里,红着一双眼睛,眼里蓄着泪,颤着声音叫他:“师隐,师隐……”
师隐想,真是奇怪。
明明,他是不想看见阿鸾哭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阿鸾却好像总是在哭。
叫了很多遍之后,阿鸾照旧一般地停了下来,伸出那根手指在他面前晃过去,然后阿鸾一瞬不瞬地看着师隐,探出舌尖,艳艳的红色——师隐以为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是并没有。
今晚似乎不一样。
阿鸾身上的衣服也变了,变成了一件极单薄的,领口松松垮垮,露出来一片雪白。
师隐觉得这很眼熟。
阿鸾舔了一下那根手指,然后皱起眉头,对他抱怨道:“不好吃……真咸。”
师隐就看着,他一动都不能动了。
但阿鸾还不停,欠起身,衣摆被带上去,露出来一截窄而细的腰,腰侧肌肤上印着两三道乌青,他伸着那根手指,恶作剧一般地,向师隐递过去,说:“你也尝尝,看是不是咸的呀?”
师隐想起来了。
这是那晚喝醉的阿鸾。
醉了的阿鸾更不讲道理,他把那根自己的手指放到师隐唇上,顺着唇形描过去,一处不落。
师隐感觉到那根满是湿意的手指,什么也想不了了,只顾着脑子里轰轰然。
阿鸾爬跪着凑到师隐的唇边,带着得逞的笑,促狭地问:“好吃吗?”
师隐没有办法回答,只觉得心里有东西简直要炸开了。
阿鸾听不见回答,就凑得离师隐更近了一点,师隐想往后退,但全然不能,阿鸾就这样直直地触到了师隐的唇——只是触着,师隐来得不及想更多,阿鸾没有撤开,就抵着唇,用一种甜蜜的声音叫他:“师隐……”
“师隐师兄……师隐师兄……”
师隐猛然睁开眼,眼前不见阿鸾,只有一室寂然,耳边也非阿鸾,而是一个伴着叩门声响起的从没听过的叫唤。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本来想写的更香一点的(啊我好废
铺垫差不多了,下面就要开始走剧情了(终于开始了
我最喜欢的酸爽也要来了(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