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微暗的光映在一桌桌残汤剩肴之上, 酒馆新来的小帮工贝蒂把休息中的牌子挂到门口，一溜烟儿跑回来，弯下腰将几条歪七扭八横在地上的长凳挪回原位。她一边收拾着, 一边小心地往吧台那儿偷瞄。

　　不久之前还坐了不少人的酒馆此时安静到能够听见针落，只剩下方才新进来的那两位客人，与酒馆的龟老板。贝蒂摆完桌椅，一手托着三个餐盘，另外一手夹着两个杯子，悄无声息地从老板身后走过，用肩膀顶开通往后厨的布帘。

　　贝蒂无意偷听——当然, 她不否认她的确很好奇——但通往后厨的门就在龟老板身后, 隔音又不好, 她在后边洗刷盘子的时候，还是难免将老板与神秘客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而她越听，越是惊讶。

　　在外面坐着的那两个半精灵, 居然是西洛兰的女王和她的管家！

　　贝蒂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毫无名气的小小机械师，穷到要打好几份工才能勉强支撑自己的开销, 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机械也没有人看得上。对她而言, 这种大人物实在是太过遥远, 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要知道她不是望月湾的居民, 不能够参加人鱼庆典，也从未见过望月湾的城主。从村子里来到这儿近三年, 贝蒂见过的最厉害的大人物, 就是安雅斯特学院的机械系主任了。

　　她没想到, 自己的这位老板，看上去平凡无奇、温吞沉默，却认识西洛兰的皇室。她听说过那个正在崛起的国度, 老板店里的那些奶茶，就是从西洛兰进的货。

　　老板第一次进货的时候，贝蒂也跟着去了。他们并没有去西洛兰国度中更为出名的北罗曼城，而是去了一个小镇。那时候，老板在镇子外徘徊，探头探脑地往里边瞧，脸上的情绪极为复杂——好像有些忐忑紧张，眼神却又有些黯淡。最后，老板还是没进去，转手把空间戒指递给了她。

　　水流哗哗，贝蒂手上动作利索灵活，将干净如新的碟子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同时不忘竖起耳朵，悄悄听外边的声响。

　　“我已经快要九百岁了。”那是龟老板在说话，“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女王陛下，也没想到……能再见到墨帝斯大人。不知道大人您还记不记得我，在六百年前，我曾是巫师会中的一员……”

　　贝蒂倒吸了一口气，忍不住一个后仰：老板看起来分明精神抖擞，没想到居然已经这么老了！而且他一只邻家大叔般的龟，居然会巫术！真是人不可貌相。

　　外边的那位管家大人似乎说话了，他坐的位置较远，声音又低又沉，贝蒂听得不太清楚。他似乎问了什么，龟老板沉默一瞬，语气中带着淡淡苦涩：“我当初也以为，自己能在外面闯出一片新天地。但出来之后，突然就没了打拼的念头。放弃故乡的愧疚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年少的志气也早已随之烟消云散了。”

　　贝蒂皱起眉头，暗暗咂舌：没想到温和的老板背后居然隐藏着这么多故事……

　　龟老板说完话之后，酒馆外头静了一会儿。贝蒂把餐碟洗完了，又掀起帘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拎着块抹布出去擦桌子。她听见那位女王开口：“您依旧可以回来。”

　　她似乎对这位年老的巫师十分尊重，用的是敬语，这使贝蒂惊讶了一瞬，也令那头的龟老板慌张无措地站了起来。但女王似乎不以为意，继续用一种极为温和的语气说道：“您也知道，西洛兰正在重建。与望月湾比起来，我们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