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番外一.乡思26

  可是陌老板好像只负责说滚这个字,把人赶走压根想都没想过,脸上的表情烦躁郁卒,又很无奈纵容。

  有那么一秒钟,我在想,是不是连陌老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看那人的表情,就跟看一条撒泼打滚的小忠犬似的。

  那可是狼啊,陌老板真笨!

  哎,算了,提起盛什么楠的坏话,那真是一说一箩筐,吐都吐不完。

  奶奶颤巍巍地指着小铺子,那里上了两张封条,她指着那白条条问我:“他们还是没有回来吗?”

  我怎么知道啊,我又不是他们。

  我低头对她说:“你不要担心这些啦,陌老板和我说过,他会带梓晨哥哥回来的。”

  陌老板这人性格虽闷了点,但是从来不唬人,所以我可相信他了。

  他说回来就会回来,不知道那时候梓晨会帅成什么样子,毕竟他可是第一个单靠脸就可以把本姑娘迷得团团转的人!

  奶奶又看见窗边檐角的蜘蛛网,她问我:“侨儿,你怎么不去帮忙收拾收拾。”

  我忆起往事,有点难堪地说:“本来是有在收拾的啦……”

  我知道陌老板这人特别爱干净,出一趟远门回来这铺子不知道会脏成啥样,就老是拎着扫帚去清清灰摆摆桌什么的。

  有一天收拾得正投入呢,我突然看见柜台前面有一团缩着的黑影。一开始我以为是鬼,吓得啊啊啊乱叫起来。

  那黑影也跟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我抓过来,嘴里嘟囔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浑身酒气。

  我对他的认知从鬼变成了流浪汉,叫得更惨烈了,拔腿就跑。

  我这人有点特别,寻常人被吓了,那定然是缩在被子里三天三夜不敢合眼,我就不一样了,往被子里一缩,呼呼大睡到第二天晌午。

  起床时往对面一看,乡思茶铺已经被贴上了两个大大的白色封条。

  那时候的感觉啊,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堵堵的,鼻头也酸。

  我想,陌老板要是看见了,一定会很伤心的。

  一晃时间过去几年,本姑娘见证了清厥王朝的崛起,见证了新帝的雷厉风行,战场上的履履战功。本来因是篡权夺位对他导致的偏见,渐渐也散去了。

  然后,我遇见了将要共度一生的人。

  那天春光无限好,我站在一棵巨大的柳树下,可不要乱想啊,我可没那娇娇小姐执扇作诗的闲情逸致,而是无意间看见枝丫上一个乱糟糟的鸟窝。

  里边有几颗鸟蛋,鸟窝歪歪斜斜的,怕是风一吹就要栽下来。

  我想着鸟妈妈生个孩子多不容易,要是在地上摔个稀碎,哭都没地方哭,于是一撸袖子,打算一鼓作气爬上去。

  无奈身高实在堪忧,我在光滑的树干上跟只树懒一样爬上去又滑下来,到最后都有点崩溃了,实在气不过,就恶狠狠踢了柳树一下。

  没想到,我这一踢还踢出事儿来了!鸟窝将倒不倒摇了一会儿,真……真掉了!

  完了完了,闯大祸了!

  我手脚并用着急忙慌地去接那鸟窝,可鸟蛋又不是粘在里边的,自然如同天女散花,朝东南西北四个不同的方向飞去。

  我脑海里霎时浮现出鸟妈妈追着我啄,我提着裙摆跑不掉的惨烈情景,都要急哭了。

  就在即将蛋碎人亡的时候,身前突然现出一个人,两只大手一伸,甭管鸟窝还是鸟娃娃,统统都在他手里服服帖帖地立好。

  我嘴巴张得又大又圆,看着眼前这个英雄救鸟得跟耍杂戏似的人。

  看清楚他的脸后,本姑娘认定从今以后,这人也是我的英雄了!

  英雄叫张承景,长得帅,武功也好,可惜站稳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长到这么大,就没人说过你跑步的姿势像鸭子吗?”

  我的英雄美男观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心想你才是鸭子,你全家都是鸭子。

  可是鸭子的嘴巴太毒了,我跟他对骂了一会儿,骂不过,其实只是单纯地因为他长得帅所以骂不出口,于是我就更加生气。寻常杏子街还真没人会这么认真地跟我吵一趟呢。

  哎,我这张嘴啊。

  想着想着,我越吵越委屈,之后一跺脚,唰地就跑掉。

  张承景这人还可喜欢犯贱,一路跟着我,见我眼泪跟不要钱一样边跑边掉,人都傻了。

  最后我趴在奶奶怀里抽抽噎噎半天,末了听见有人敲了敲门,我没好气地走去打开,看见张承景递来一个纸袋,别扭地递到我眼前:“糖,一点心意,今天下午不好意思了。”

  我发誓我不是被一包糖收买的,可是那一刻张承景的脸在我眼前,莫名其妙就像一个好人!

  我和张承景就这么结识了。

  立冬,奶奶走了。

  走得很安详,没有病痛折磨,她沉睡在梦乡里,渐渐的就远去,去寻他思念了一生的爱子,我的父亲。

  我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只在清晨去寻她时,看见那双满是细纹的眼尾边,有着一道滑落的水痕。

  其实我早就预料奶奶活不出这个冬天,可是我还是难以接受,抱着她的尸体哭了好几天,别人扒都扒不走。

  还是张承景有法子,他蹲在我身边,轻轻揽住我的肩膀:“侨儿,她是不会愿意看见这样的你的。”

  也是,她都和儿子团聚了,我还哭哭啼啼的,多不像话。

  参与安葬事宜的人不多,大多都是生活在这一片许多年的人,朱屠户长得最虎,哭得最伤心,嚎得也最大声。

  他哭起来可真难听啊,难听得我也想哭了。

  这混蛋,再也不敢骂我了吧……可是他要是还骂我,我该躲谁身后去……我拿衣袖擦脸,眼泪鼻涕满袖子都是。

  张承景也不嫌弃,用自己的帕巾为我拭泪。

  他的眼神好温柔,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我。

  清厥六年,我嫁给了张承景。

  其实他不叫张承景,本名是顾承景,听说本来家境不算最最优渥的,近几年却有新帝的提拔,家族地位窜的很快。

  本姑娘不介意他姓什么,攀上枝头摇身一变成凤凰,八抬大轿大摇大摆地进了顾府。

  那时我的年纪其实不算小了,可顾承景不在意,他的家人也不在意,甚至不在意我从小到大字都不识得几个。

  顾承景继承家业成了主公后仍然很宠我,终生未娶妾,时不时就带我出远门游山玩水,好比那什么……对,逍遥鸳鸯!

  顾承景的娘亲对我最慈爱,我与她见的第一面,她便把祖传的翡翠镯子赠给了我,还说顾家世世代代出情种,顾承景很爱我,让我也好好对他。

  那是自然,本姑娘看上的人,怎么可能不惯着。

  于是下一次顾承景来看我的时候,我便豪气地揽过他,“叭”地一声就亲在他脑门上,生怕没人听见。

  顾承景失笑。

  别人总说一辈子很漫长,我却觉得一辈子很快。两个玉雪可爱的男孩迅速降临在了我的世界里,是意外的惊喜。

  那也是第一次,我在家谱里看见顾盼的名字。

  心脏都停了一下。

  顾承景来抱住我,一如往常那般亲昵地蹭着我的脖颈。他穿一身紫色长袍,颜色明艳,衬得他眉眼如初。

  所有的一见钟情在那一刻都有了答案。我深吸一口气,重重合上家谱。

  清厥二十六年,顾承景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形销骨立,说话都是虚弱无力的。

  我抚摸着他苍白的脸,从眉毛,到鼻尖,再到下巴,我对他说:“承景,你一定要好起来。”

  他含笑点了点头。

  可是就和奶奶一样,他也死在了立冬,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我甚至觉得他还在树底下站着,替我接住鸟窝,损我跑步像只鸭子。

  我的两个儿子总说我们幼稚,多大个人了,还老是你来我往地吵架,有时候谁都不肯让谁,之后肯定是我先生气,顾承景才低眉顺眼来哄我。

  都没有了。

  我站在树下吹一夜冷风,再也没有人会紧张地从屋里跑出来,替我披上狐裘,替我暖手,把我捧在心上。

  我再也吃不到顾承景从北城跑到南城,等上半天才给我买来的那一纸袋子的糖了。

  鬼使神差地,我换上与顾承景初次相见的那件衣服。它已经小了些,颜色也不适合我了,可我觉得很自然,也很安宁。

  我回到了年少时的居所,静静坐在奶奶曾躺了无数次的木椅上,身边是一只玉杯。

  我闭上眼,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随着时间流逝,视线也渐渐模糊了,我默默地在心里诉求,就让我自私一回,先陪他走吧。

  一个人太难,难到再也等不下去。

  奶奶最疼我了,陌老板人最好了,他们肯定不忍心见我一个人留在世上受罪,对不对?

  迷蒙间,我看见顾盼低着头对我说:“我叫顾盼”,可是他很快被承景的脸替代,承景待我温柔,是我的英雄。

  我的英雄朝我伸出手臂,他来接我了。

  我从木椅上站起身,我们靠近,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那一刻,仿佛永生。

  乡思茶铺的封条如同破烂,被风吹得四散飘扬,牌匾也陈旧不堪,再恢复不了往昔模样。

  我知道,故人,再也不会归来了。

第17章  番外一.乡思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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