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08
余知白半天丢了一个字:“虚。”
他仰躺在躺椅上,伸手张开五指,从指缝间看星星:“没月亮呢。”
祁玦:“嗯。”
余知白:“哥,你说,天上的星星,真是死去的人吗?如果我没有重生,我是不是也在天上,就像它们一样,偷偷的看着你。”
祁玦摇头:“不会。”
余知白:“真的,我真听说过,人死后,会化作星星。”
祁玦笑了笑:“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偷偷看着我,因为我会在你身边,哪怕化成星星,我也会在你左右,陪伴着你,不论轮回。”
余知白耳尖一红:“哦。”
祁玦:“你这是什么反应?”
余知白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嘴角扬起,假装正经的道:“就是知道了的意思。”
祁玦撑起上半身:“你是不是在偷笑?”
余知白赶紧收回嘴角:“我会偷笑?不可能。”
祁玦大手一捞,将人翻了个边,余知白的嘴角是收了,眼底的笑怎么也藏不住。
“还说没有!”祁玦直接从自己的躺椅跳到了余知白那边,俩人挤在柔软的躺椅上,贴的严丝合缝。
“别,你别……”
“哥!”
俩人闹了好一阵,才消停下来,互相依偎着。
余知白:“哥,我高兴。”
祁玦:“我知道你高兴,我也高兴。”
余知白往他怀里钻了钻:“我高兴你在我身边,我高兴有很多很多戏可以演,我高兴警察帮了我,还原了事实,高兴我终于可以让那个名字重见天日,也高兴今晚天气好,高兴酒好喝,高兴很多很多事。”
他躲在祁玦怀里,说着说着就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肩膀一缩一缩。
他这模样,从不外露。祁玦也很少见他如此。
有的时候,人为了争一口气,就算眼泪到了眼眶边,都会咬咬牙狠心流回去。可一旦有了亲近的人在身边,就算只有一声询问,眼泪就像绝了堤似的,委屈顺着泪水一股脑的涌出来。
像是弟弟哇哇大哭着寻找安慰,藏在哥哥的怀里大哭,然后可怜巴巴:“哥哥,有人欺负我呜呜。”
余知白对于祁玦,又何尝不是呢?
祁玦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他的身上传来好闻的清香。
少年哭累了,一抽一抽的。
月光如被,莹照着他俩,他们安静的依偎在一起,在夜色里。
“哥,明天陪我去个地方吧。”
“好。”
“你不问我要去哪吗?”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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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梨花山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人们或穿着黑或穿着白,手里都拿着些洁白的东西,有秩序的往山间走。
这里一条羊肠小道,从山脚一路延长至山顶。
而就在山风习习,湖水淙淙边,沉睡着一位安静的男子。
梨花山,埋葬着许多逝去的人们。
也埋葬着余知白。
人们自发的来祭奠余知白,人多到连路都走不通。
守墓的爷爷恐怕也没见过这阵势。
站在岗亭外头唏嘘:“这是来看谁啊,咱们这也不是烈士陵园啊。”
祁玦和余知白刚好走在这,余知白闻言说道:“就是,有什么好看的。”
“欸?你俩不是来看那人的啊?”
祁玦道:“我来看爱人的。”
“哦,节哀啊。”爷爷这话,恐怕说了无数遍了。
“这位这么年轻,是你爱人的弟弟吧?”爷爷问。
“不是。”祁玦笑了笑,“他也是我爱人。”
“哦。”爷爷准备回身,忽然觉得不对劲,一个扭头盯着捂的鼻子眼睛都不见又很明显不是女人的余知白。
这分明是个大男人啊!
莫非难道……爱人去世受到的打击过大,都喜欢男人了?
爷爷险些被自己天马行空震撼到,咳了咳,拍了拍祁玦的肩,一时不知该说啥,只好冒了俩字:“恭喜。”
这俩字,他还真不是经常说。
余知白觉得好笑,等到走远了,才对祁玦道:“你都要吓到老人家了。”
“我可是诚实的好公民。”祁玦道,“从不撒谎。”
“是吗?”余知白指了指山上,又指了指自己,“我和他,你更爱谁?”
祁玦方才还言笑晏晏,一听这问题,笑容一僵:“什么?”
“问你话呢,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你更爱谁?”余知白问道。
祁玦哭笑不得:“这问题你让我怎么回答。”
“该怎么回答怎么回答啊,这么难?”
“难,就像我问你,你是爱这辈子的我,还是爱下辈子的我一样,你会怎么回答?”
“这哪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是人!”余知白强调。
祁玦:“怎么?”
余知白:“假如下辈子你投胎成了头猪呢!”
祁玦:?
余知白一本正经:“对吧,那我怎么能爱一头猪呢。”
?
哈?
.
他们走了一半,将要到山腰,就已经听见有人在哭。
余知白一阵寒颤,指着自己的汗毛:“她们哭的我发毛。”
“你不发毛谁发毛,她们在给你哭丧呢。”
“我现在是听得见,也不晓得要是真死了,还能不能听得见。”
再往前走几步,有位奶奶在人群里晃晃悠悠,看见他俩走在一起,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奶奶年纪大了,花白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盘在脑后,还颇有风情的在发间插了朵小黄花。
她的手里握着几只洁白的百合,走到余知白面前,就递了一只。
余知白指着自己:“给我的?”
奶奶扬了扬手:“拿着。”
“去祭奠别人,怎么能不带花呢。”
“但是,这是百合呀。”余知白拿着那只百合,祁玦在他耳边道:“拿着吧。”
“好吧。谢谢奶奶。”
奶奶又拿了一根,塞给祁玦,祁玦也收下了,然后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奶奶手里还有一只,却一直没再给别人,余知白一边跟着人群挪着,一边抬头问:“奶奶就给了我们俩,该不会是想祝我俩百年好合?”
祁玦摇头:“不是。”
余知白:“那是什么?”
然而还没等来祁玦的解答,耳边突然一声嚎叫般的啼哭,给他吓了一跳。
原来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自己墓前。
这一刻的心情着实奇怪,想来想去,咽下了口边的话。
大家都在哭,或是大哭,或是小哭。
他与祁玦并肩站着,看有人甚至抱着他的墓碑不愿离去。
余知白并未被感动,只觉得荒谬。
“若没有昨日这事,若真相不得大白,她们还会这样吗?”
无人回答,因为显而易见。
“我要是在地下听到她们这么哭,估计会被吓活过来。”
等到他们俩人祭拜时,双双站在碑前,看墓上温柔雅致的男人。
男人像风一样,柔和,温雅。
长发至腰,肤如白雪,毫无攻击力,像绵软的云朵一般。
余知白望着墓上的自己,蹲了下去,食指划过他的面容。
而另一只手,被祁玦紧紧的牵着。
他知道祁玦在害怕,捏了捏,侧头瞧着他。
祁玦一张脸冷的可怕,偏偏帽檐下的眼眶红红,连墨镜都遮不住。
“你哭啦?”余知白使坏般的笑了笑。
“没有。”祁玦偏头不承认。
他们二人将百合呈上,在一片雏菊中显得突兀,但纯洁无暇。
余知白也没忍住,好像一时之间明白了为什么只要在墓前,总会有人大哭。大概因为,躺在那里的人,再也回不来了吧。
人就是如此,若是逝去了,再后悔,再想对一个人好,也是来不及了。
平日里的争吵也好,矛盾也罢,在死后,都是一种奢求。不论是亲人,爱人,还是朋友。
他在自己墓前,倒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捏了捏祁玦的手心,说道:“余知白呀,你泉下有知,可得保佑我和祁玦哥哥长命百岁,永结同心,白头到老,生死契阔。”
祁玦被他成功逗笑了。
“你看,你既然已经死掉了,我还活着,那,就让我替你好好活下去吧。”
“代你感受山风的温暖,朝阳的明艳,还有夜晚的重露。”
“以及,代你好好爱他。”
他与祁玦相视一笑,又道:“爱一辈子。”
余知白伸手拍了拍墓碑,眼角的泪水一闪而过,他悄悄地低头,让帽檐挡住所有的神色,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余知白,恭喜你,你清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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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山人海之中,他们顺着下山的路,像一粒砂尘,牵着手,行走在人潮间。
“哥,你还没告诉我,奶奶送我百合是什么意思呢?不是祝我们百年好合吗?”
祁玦淡淡的,握紧他的手,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呀?”
“是安魂。”
“西方的习俗,魂归故里,得以安息。”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阿白这一辈子一定会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