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二更)58

  风雨飘摇,庄理稀里糊涂地乘上渡船,去往偏僻的离岛。她身上没有任何电子设备,一路上也都有人监视,根本没机会给叶辞传讯。

  她是欣喜的,真的等到这样一个机会,同时也恐惧极了。

  那次万克让问起,她答得语焉不详就被误认为家乡在成都,至少是一个国际化都会。实际她是四川达州区县出生成长的,以为卡西欧手表和EVISU的M字牛仔裤就是摩登的代表,那种典型的小镇女孩。

  并非以家乡为耻,只是她不愿意被看穿来历。好像一说出口,别人就会立即看到她和父亲及爷爷婆婆陈旧的三居室。白炽灯光永远刺眼,可以折成四方桌的圆桌上放置的纱罩,以及其中的残羹剩饭。

  并没有离她很远,几年前她还日日夜夜如罐头中沙丁鱼般死沉沉地闷在那个家。念高中去成都,同母亲亲近起来,还被父亲那边的家人奚落。

  而在这之前,她也是小镇女孩中生活较为优渥的。什么生日会在KFC举办根本不值一提,她每天都有好多零花钱,可以同时买凉串、烤洋芋、干脆面。

  那时父母已经离异,母亲的消息难以探寻,父亲的小工厂还在运作。他们各自都组建了新的家庭,庄理接连有了同母异父的妹妹、同父异母的弟弟。

  那是一个下雨天,庄理和如今的瑾瑜差不多大。她没有司机接送,更没家人来接,她习惯了独自回家。

  毕竟家离学校也不远。周围都是熟悉的路与街坊,家人很放心。

  就是那样平常的一个下午,庄理被绑架了。

  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将她掠走,关在了臭气熏天的集装箱中。

  绑匪向庄理的父亲——一个小工厂老板索要十万块。千禧年物价飞涨,十万块对一个工薪家庭来说是有些多,但也没有多到骇人听闻。

  庄理在集装箱里等了一周,也没等到父亲拿来十万块。

  最后是因为天气炎热,集装箱失火,庄理才被附近废车场的管理员和赶来的消防员救下来的。

  其实身上不止后腰那道疤,只是那处伤得深,她长高了、长大了也没有像其他疤痕一样淡去。

  没有淡去兴许是好事,她会一辈子记得被遗弃的感觉。

  因为十万块人民币。

  *

  如今庄理又来到绑匪窝藏的地方,阴森森、乱糟糟,一股铁锈的气味弥漫。

  绑匪倒是换了模样,凶神恶煞,手臂上还有一道刀疤。他的同伙看起来寻常一点,戴一副眼镜,后来庄理了解到眼镜儿是念金融的,搞过保健品传销,在监狱里认识了其他罪犯,这才共谋“干票大的”。

  眼镜儿有文化,负责交涉,庄理有代表学生会部门谈判、拉赞助商的经验,可在此排不上用场,之后假以美色迷惑,可对方仍无动于衷。

  也是,在巨额的财富面前,什么都不在重要。

  谈判失败,庄理手脚被绑住,关进了这座破木屋的里间。

  一张狭窄木床,瑾瑜困倦到熟睡,头发凌乱,身上昂贵的小裙子脏兮兮,手里紧紧攥着她的珠串首饰。

  似乎绑匪曾起念抢过。

  庄理睡不着,蜷缩在床尾,将头靠在墙壁上,看天窗外渐渐亮起光。

  情况荒唐极了。可比起她在大学遇到的那些怪事,似乎也算不得什么。

  天亮后没一会儿,瑾瑜也醒来了。她本来是不哭的了,可看见人就开始哭,也不管讨不讨厌庄理,只嚷着要爸爸。

  庄理凑到瑾瑜身边,抬起捆在一起的手艰难地蹭她的脸颊,擦拭眼泪。

  “我教你唱歌儿吧?”

  庄理不在乎瑾瑜应没应声,兀自清唱起来。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在十七岁的初恋第一次约会,男孩为了他彻夜排队,半年的积蓄买了门票一对……”

  瑾瑜安静地等庄理唱完,眼眶盈泪,“我听爸爸也唱过这首歌。”

  “是吗?”庄理笑,“很多人都喜欢唱这首歌。”

  “你……你和爸爸在拍拖吗?”瑾瑜一张花脸,唯独眼睛大而明亮。

  庄理对小女孩的用词感到惊讶。想来叶辞和万以柔各自的婚外情发生太多次,瞒不住小女孩,只得让人这么小就接受所谓的自由开放关系。

  庄理反问:“你喜欢你妈妈吗?”

  “喜欢啊。”瑾瑜鼓了鼓腮,垂下头去,“可爸爸好像不喜欢。”

  “妈妈对你来讲是什么呢?”

  “不知……让我开心,也让我不开心。”

  “爸爸呢?”

  “是我最喜欢的人。”瑾瑜转了转眼珠,问,“那你呢?”

  庄理愣了下,反应过来小女孩问的什么。

  “你知道中国有很多神对吧?”总不能说得太露骨,她编造辞令,“很威风的,家家户户都要供奉,尤其是做生意的人家。你爸爸对我来说就是那样的。”

  小女孩没能追问,她们便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而后门锁声响起,门从外推开,绑匪扔来硬邦邦的面包,接着把庄理拖拽出去。

  时间就要到了,他们让庄理告诉“烦人的婆娘”,想人财两获,没戏;要是钱不拿来,一大一小两条人命立马就没。

  庄理只对万以柔说了一句话,老式的电话就从她耳边抽走了。

  就在庄理再度被推搡进房间的时候,情急之中陡生计策,说自己其实是叶辞的情-妇,叶辞对她用情至深,不惜和老婆离婚。

  一开始绑匪不相信,看庄理颠三倒四,愈说愈真,不禁狐疑起来。

  “有些话……细蚊仔在这边不方便讲。我们出去讲,”

  绑匪又将庄理拽出去,“要是胡言乱语说假话,我割了你的舌头!”

  庄理要绑匪靠近一点,悄声抖出现编的惊天秘闻——那叶小姐根本不是叶辞和太太的女儿。

  “叶辞不会在她身上花那么多钱的,不如告诉叶辞你们绑了他的情-妇……”

  男人常幻想有朝一日做大富豪,同俏丽女学生发生桃色逸闻。经庄理好生费劲一顿又说,绑匪决定给叶辞下最后通牒,并告诉他情-妇的事情。

  “你们不让我出声,他怎么相信?”

  时间紧迫,绑匪没有做音频转录的空档了,只得用隐蔽了位置的电话直接拨过去。

  绑匪的声音经过变声器,空洞而可怖。他们宣告了最后通牒,叶辞说:“我知道了,钱款——”

  按叶辞的性格一定会说前款准备了,但那只是拖延时间而已。庄理知道他拿不出多的钱了,没人能拿出那么多钱。

  庄理忙不迭大叫,使出全身力气说这里大致的经纬度。

  绑匪和眼镜儿都吓一跳,尤其眼镜儿,惊讶这人怎么能够知晓坐标。经眼镜儿一说,绑匪才知庄理并非胡言乱语。

  绑匪一脚朝庄理踹过去,更多踹与踩落下,模糊了她的视野。

  不知道过了多久,庄理在血腥气中勉强掀开一道眼缝,看见好多枪支。

  她听见有人喊爸爸。

  爸爸啊。

  庄理是理科生,文综三科唯独地理学得很好,就是因为不肯拿出十万块的爸爸。

  下雨了,还是被海水吞没了。

  庄理感觉不到呼吸了。

第二十八章 (二更)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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