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80

  真到了地方,催促着他一路上马不停蹄的急躁反倒散了个干净。

  张泽牵着马,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京都不愧是本朝的心腹重地,其繁华的程度远不是迄今为止他见过的所有其他城市能比的。

  脚下是贯通整座都城的交通要道,拿青石板铺了,平平整整,十分宽敞,自中央一分为二,行人走两边,车马行中央,井井有条,虽热闹,却半分不见混乱。再细细一看,路上人来人往间多的是绫罗绸缎的富贵人家。

  街边小摊亦是生意红火,老板迎来送往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张泽还看到些衣着打扮明显不同寻常人家的异域人操着带口音的官话沿街叫卖。

  吵吵闹闹的市井画卷中,蓬勃的朝气扑面而来。

  凌州小镇的荒凉死寂,荒郊野外的尸横遍地仿佛是远在天边的事,没有对这里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张泽不由低叹一声:“真热闹啊。”

  百姓歌舞升平,这才是盛世该有的样子。

  天乙落后半步,小心护着张泽不被往来的行人冲撞,闻言说道:“属下听说,本朝建立之初,百废待兴,京都只有十几万人口,民生凋敝,经过三代皇帝励精图治,才有眼下的光景。”

  张泽心中忽地一动,停下脚步,侧身看向天乙:“你是怕我一时冲动,拿剑把人给砍了?”

  “属下僭越。”天乙低头避开主人的视线,躬身请罪。

  我只是不希望您后悔和自责,就像曾经发生过的那样。

  张泽将天乙拉起来:“你不用这样……”

  许久不曾见天乙如此卑微就差当街跪下去的姿态,一股强烈的不适袭上他的心头——他从来都没有将天乙当作下人或是奴隶,从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他也没有生天乙的气。

  若是只有他一个,他或许还会怒而挥剑,可有天乙在,他总得顾及着些。

  张泽收回手:“你放心,我只是去把事情问清楚。”

  他扫一眼大街,人群熙攘,没人在意他们在干什么。

  这让张泽松了口气:“走吧,先去找个住的地方安顿下来。”

  去见谷清风之前,他得好好养精蓄锐,再盘算一下到时候该怎么说,怎么问。

  在张泽的设想里,作为受害者的他该步步紧逼,层层盘问,让谷清风不得不说出全部真相,但比较一下双方的智计手段,他觉得还是别玩儿什么三十六计,直接开门见山的好。

  第二天,在三山布庄后院的会客室里,张泽再一次见到了谷清风。

  不过短短半个月,却已是物是人非。

  谷清风依旧是两人初见时的样子,颜如宋玉,貌比潘安,一袭白衣,长身玉立,端得是儒雅风流。

  见了张泽和天乙,他面上带出一丝真切地笑,起身迎上前去:“张兄,好久不见。”

  一时间,张泽有些分不清,谷清风这幅热切亲近的神态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他在距离谷清风几步之外停下,拱手低头,躬身道:“草民张泽,参见陛下。”

  谷清风迎了个空,放下手,收起那一点笑意,白玉般的脸空白了一瞬,转眼又挂上几分无奈:“你都知道了。”

  “草民先前不知陛下身份,多有冒犯。”张泽已有心理准备,此时见谷清风毫不避讳的认了,也只是想着“果然如此”,心中平静得泛不起一丝波澜。

  “张兄非要这么生分吗?”谷清风苦笑一声,“不管是不是皇帝,我还是我。”

  到底不是本世界土生土长的人,对皇帝或许有敬畏,但谈不上多害怕。

  听到这话,张泽猛地直起身,定定地盯着脸上写满了失落的男人,忽地问:“你真的叫谷清风吗?”

  谷清风坦然地回望张泽的眼睛,认真解释道:“‘谷清风’确实是我的本名,只是知道的人不多,出门在外,就被我直接拿来用了。”

  张泽点点头,姑且信了:“醉花阴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静默地立在墙角处的青影眨眼间闪身挡在谷清风身前,手握长剑,蓄势待发。

  “青影。”谷清风平平唤一声。

  有青影挡着,张泽看不到谷清风的表情。

  黑衣的影卫浑身轻颤一下,无声地收敛起全身气势,垂下头,后退半步,守在自己主人身边。

  谷清风哑然失笑:“张兄觉得,是我干的?”

  张泽看着他不说话。

  自从才到谷清风的身份,赶路的时候,他把遇到谷清风后的事翻过来覆过去想了很多遍。

  其他姑且不说,江上的那场袭击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幽冥,而是谷清风自导自演也说不定,为的就是把鸿影送出去,给他造一个“剑仙传人”的势。

  武道会上,谷清风看出他不愿卷入江湖风波,适逢幽冥再入人世,于是先下毒,后甩锅,让幽冥背这个黑锅,自己再借着解药施恩于他,让他自觉主动去找幽冥的麻烦,成为别人手中的一把利刃而不自知。

  谷清风摇摇头:“我或许有私心,但毒不是我下的。”

  张泽险些咬碎一口后槽牙,都到了这个时候,谷清风还想要狡辩什么!

  却见谷清风从袖中掏出一物抛给他。

  张泽接过一看,是一包草药,一股极淡的草木清香自其中传出,这股味道,他熟悉的很,和傅夜明给他的香包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那一日你比武获胜,我见王平面色狰狞,知道他必定心有不甘,于是就派青影跟上去,本想着若是他想对你不利,就把他拦下来。”

  可天乙还是中毒了。对谷清风的话,张泽半个字都不信。

  谷清风仿佛没看出张泽的不信任,只管往下讲:“可没想到,王平竟然和幽冥的走狗勾结到一起,想要下毒害你。”

  “幽冥……”说到这儿,他狠狠握紧拳,微闭上眼睛,强压下心中汹涌的情绪,“我实在无法放着幽冥不管。可一旦杀了王平,必会打草惊蛇,惊动幽冥的主事人,到时不仅放跑了这难得的线索,更是敌暗我明,处处受人限制。于是我让青影找机会调包了毒药,将其换成醉花阴。”

  “你……”

  张泽刚想说什么,谷清风抢先一步提高了声音:“但我绝没有想要你和天乙的命。我对醉花阴了解颇深,知道凭借你和天乙的内力,一定能压得住毒性,再加上我手中有醉花阴的解药,不论你二人谁中毒,最后定能安然无恙。”

  万一呢?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呢?万一天乙被迫动用内力呢?

  凭什么,为了区区一条没影的幽冥线索,就要天乙拿命去赌?

  其情可悯,其心可诛!

  张泽只觉得满腔赤诚喂了狗,他呼吸一滞,抬头望着空荡荡的房顶,不住地眨眨眼睛,鼻翼微张,深吸一口气。

  这时,谷清风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张兄这一路走来,对那些武林中人可有什么看法?”

  张泽沉默以对,不知道谷清风这又是在唱哪一出。

  谷清风显然也没想着让他回答,自顾自地说道:“在我幼年时,父皇曾带我出巡,半路上遭遇伏击,父皇身受重伤,还中了醉花阴,当着我的面,他忽然就倒下了,浑身抽搐,眼睛鼻子还有嘴里往外流着血,怎么止都止不住,整张脸都被血糊住,看着真是可怕极了。”

  张泽想起天乙中毒的场景。

  他那时也是害怕极了,生怕下一个呼吸天乙就这么没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守着冰凉的尸体。

  “五岁,我那时才五岁。”谷清风撇开头,缓缓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懂,被父皇的样子吓傻了,只知道哭。守在周围的叔叔伯伯捂着我的眼睛不让我看,可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时时能梦到父皇倒下的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看着父皇的血一刻不停的往外流,沾了我满手满身。”

  天乙血沾在他手上,身上,暖到烫人,腥到刺鼻,那么多,多到让他近乎绝望。

  “我受了伤,精疲力竭,昏了过去,第二天才知道,父皇没有死,可一直守在父皇身边的影卫不见了。他是上一代青影卫统领,深得父皇信任,出事前,父皇还让他当我的武术启蒙老师。他为了救下父皇,耗尽全身功力,伤重不治,死掉了,我伤到了根基,再不能习武。再然后,没过几年,父皇旧伤复发,也死了。”

  最后一句话,谷清风说得又快又轻,若不是张泽耳力好,险些错过去。

  “为了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我父皇呕心沥血,兢兢业业,书房的灯一亮就是一宿,他还时时教导我以民为本,爱护百姓。那么好的一个人,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

  说到激动处,他字字泣血,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着他咬牙切齿的低吼,好似要将多年来积攒的怨愤一股脑宣泄出来:“那些幽冥贼子不思习武为民也就算了,竟敢勾结前朝余孽杀害我父皇!这种武林败类,但凡被我抓到,必除之而后快!”

  最后这番话彻底激怒了张泽,他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你有苦衷,所以,你就能拿我、拿天乙当一把刀?”

第 43 章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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