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入夜,西院里灯火通明,丫鬟仆人们进进出出,三日了,云樱犹是高烧不退,昏迷未醒。

  丝罗拿绵布浸了水去润她的唇,她家小姐从小到大都安分守己,很少挨打更别提这么重的。也幸好是昏了过去,当时帮她更衣时,里衣都粘在了身上,扯下来时又是一片鲜血淋漓,几个小丫头看着那伤口都觉得痛,甚至都不敢动手上药。而少夫人……丝罗咬咬唇,不知该说些什么,少夫人的眉一直未曾舒展过,因高烧而泛起的异样潮红一直没有退去,该是有多痛啊,才会让她连在昏迷中都泪落不止。

  当熹微的晨光映入眼睛,云樱觉得自己像死过一次一般,而周身的通楚却提醒着她尚在人间。“唉”轻轻叹口气,感觉趴伏的身子像麻木似的,动也动不了,没有人在么?想开口嗓子却干哑的难受,又无力的趴了回去,透过雕花小窗依稀可以看出时候尚早。

  “吱哑”云樱正打算睡个回笼觉时却听见丝罗推门进来,不禁一笑这丫头来得还真是时候。丝罗端着汤药掀了珠帘绕过屏风,一回眸看见床榻上的人儿终于有了动静,顿时眼前一亮,又惊又喜的险些打翻了汤药。“少夫人,你醒了!”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去用手背试了试她额上的温度“太好了,烧也退了,少夫人你这一病可把丝罗吓死了!”云樱待她说完,才目光柔和的对她一笑,似是安慰,又比了比茶壶,丝罗赶紧过去给她倒了茶来。

  许是渴极了,云樱灌得有些急,抹了抹嘴角的水渍,清了清喉咙问道“我昏睡了几天了?”声音虽比初时好上不少,仍是带了些许的低沉暗哑。“整整三天了,老夫人急的要命,好不容易才让人劝了回去,那群庸医只知道说些不知所谓的话,开些可有可无的方子。最后还是张公子请了杏和堂的名医来,一记汤药就见效了。”

  “张公子来了吗?那沈竹他回来了吗?”云樱回过头追问道。“少爷他……”丝罗有些不忍的摇摇头“听他们说,丞相那边的人拿这事大作文章,老爷这几日气得是连朝都没上。少爷这会儿还关在刑部大牢,张公子倒是来了几次见少夫人一直昏迷着也是来去匆匆,好像事情棘手的很呢。”

  “怎么会这样呢?”云樱眉梢微蹙“丝罗,你明日去把张公子请来,我有些事想问他。”

  “这个……”丝罗面带难色的摇摇头“恐怕是不行的,老爷说少爷自己犯下的事就该自己扛着,谁也不许替他说好话,还嘱咐少夫人你要好生调理身子,不许下人们在你面前乱嚼舌根。”

  云樱再见张旭尧已是四五日后的事情了。蒙蒙细雨在青瓦白墙上溅起一层轻烟水雾,枝吐新叶,青翠欲滴。云樱方能下地便急着想把窗子打开,散尽这屋子里快要闷死人的药味。丝罗和几个小丫头赶紧拦住她,这一场病下来少夫人瘦了好一圈,再着了寒气可怎么得了。只得把郎中的医嘱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与她说了,少夫人是当面答应的挺好,她不过是去厨房一趟的功夫,回来一看原样。丝罗索性把事情都交给几个小丫头,铁了心的在那儿陪着她。

  “丝罗~”没听到,她聋了。“丝罗,就露一条缝~”云樱软着声音央求,轻柔的让人不忍拒绝。“不行,郎中说了药味是第一味药。”丝罗冷着声音回话,学她平时淡然的模样。“丝罗,不会的~”她裹着软被只露出一张苍白乖巧的小脸,软语温求。直听得丝罗心揪得呦,少夫人,你要早拿这招冲少爷使,少爷还不早被你拿下。

  云樱却趁着这会儿功夫,就近推开了窗,蒙蒙细雨如烟似雾的扑在脸上,让她不禁舒服的慰叹一声。她实在被闷得太久了,她讨厌,很讨厌那种被困住被束缚的感觉,雨丝将她的眸子洗得亮晶晶,也为一直阴郁的心情吹来一丝清冽的风。

  “少夫人!?”丝罗跺脚又急又恼,不过才一恍神的功夫怎么这么不听话。云樱嘴角微扬,得意的偷笑,探身去看窗外的景色却意外的看到一抹天青。

  张旭尧一身天青长衫,青巾束发,手持一竹柄伞,不似平日里的风雅飘逸倒平添了几分利落冷峻。飞扬的袍角带出出尘的姿态,清隽的眉眼深处晕出烟雨的朦胧,叫人看不清猜不透。云樱忘了礼仪侧着脸看呆了去,直到那人下意识的停了脚步幽幽的向她望来,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眼眸深处分明带着戏谑的笑意。

  “呀!”云樱这才一惊反应过来她尚披头散发裹着软被,“砰”的一声一把关上了窗,脸上臊出了一片飞红。

  梳洗了一番再出来中堂见客,云樱极力忽略掉心里的不自在,微俯身行了礼“张公子。”

  张旭尧放下了手中的茶,轻声应了句“沈夫人伤势可好些了?”“恩,劳公子记挂了”云樱微微皱眉,想了想还是挥退了身后的丫头,在对面的椅上坐定“沈竹他还好吗?”她知爹爹正在气头上,这几日纵是想问却也是一直隐忍着,怕说错了什么话火上浇油,但是家中越来越凝重的气氛却是难以忽视的。

  “丞相他难得抓住沈家的把柄自然是不会轻易松口的,而皇上一直都在思量着如何削去沈家兵权。”张旭尧缓扣杯盏,将最关键的利害一语道出。

  “原是如此啊”云樱摇摇头,伴君如伴虎,爹爹怕是心寒了吧。回转过头正色道“说来我也正想问,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他们说会在边关看见我,还有私放完颜烈的事。”这几日她想了不少也没想通究竟是怎么回事,除非是……

  “你之前未收到我给你的消息,不知道你妹妹葛云灵嫁了完颜烈吗?”张旭尧亦是惊道。

  “什么?!”云樱陡然失色惊起,碰倒了一侧的茶盏,明碧色的茶汤倾倒在裙裾上竟也觉不出多少痛楚来“你说有灵儿消息了,她过得可好?怎么会嫁了完颜烈?”

  “我到时她已随完颜烈离去了,只有沈竹和几个亲兵见过她,不过完颜烈待她确是极好的。”

  “这样啊……”云樱有些失望的扶着桌案慢慢坐下来,一个人独在异国他乡,身边也没个娘家人在,受了委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能好到哪里去?“灵儿她怎么能这么……终身大事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托人呢?”长舒一口气,渐渐忆起当初她问她为何不让那人上门提亲时,她的踌躇。灵儿那时心里怕是极苦的吧,父亲那样严厉的性子她自是什么都不敢说的,连她这作姐姐的也知道逼问她,也难怪她最后居然走上逃婚私奔这条路。

  “你倒无需替她担心,若不是为了她完颜烈也不会轻易的签了和约,如此你便知道他对你妹妹如何了!”张旭尧清咳了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只是沈竹这次……他本就倔,有时又偏激的很,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个儿吧。”

  他一开口,云樱便已了然,身上的疼痛还未完全消失,心底的痛却被慢慢牵扯出来“是迁怒吧……”所以他才会用那样冷傲的姿态漠视一切的发现“不过是为了灵儿,这顿打也不算白挨了。”自嘲的轻笑了笑,灵儿是她的妹妹,性子如何她是极清楚的。爱便是爱,恨便是恨,所以她并不吃惊她可以不顾一切的和完颜烈走,甚至为了他和沈竹决裂,那是她的决定。她作姐姐的有提点的义务却没有资格质疑,只是沈竹他……怕是会痛极了吧,也难怪会那么生气。

  “并不只是如此”张旭尧低头看茶水散开一圈圈涟漪“他还知道了你我书信往来,认为你在利用我监视他,认为你背叛了他。”看着女子的脸色变得惨白,他只能淡淡提醒一句“好自为之。”

  人走茶凉,云樱还久久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穿堂而过的风吹得她心里发寒。年少的时候是该有多轻狂,才能轻易把背叛说出口。他从来都心直口快出言无忌,况且又是在气头上,不会有事的。她如斯想着,仰起头,让泪水流回心底。

  次日天还有些阴沉,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沈老将军一众方才打马归来,老将军虽年过五十,身子骨却还硬朗,浓眉长须,精神熠烁,只是面色却阴沉的很。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一旁的家仆,刚要进府却看见一边整装待发的马车“是谁要出府?”“好像是少夫人吧。”下人们认出那马车是少夫人常用的。

  老将军皱眉正要开口,却看见云樱在丝罗的扶持下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到了他面前才敛袂行礼“见过父亲大人。”

  沈老将军看见她手上抱着的衣物便了然,沉声道“是打算去看那个臭小子的。”

  “恩”云樱点点头,温雅一笑“父亲可有什么话要我带他的?”

  “还有什么好说的!”沈老将军冷哼了句“去告诉那个臭小子,把皮给我崩紧了出来少不得他的一顿打。”“是,媳妇知道了。”云樱好脾气的应道,怪不得婆婆总说他们父子一个样。

  “唉”见马车走远,沈老将军才缓缓叹口气,他对这个儿媳妇是极满意的,从容大气不卑不亢,可惜那个臭小子怎么就这么不知道惜福啊,念着灵丫头不放,固然那个丫头也是极惹人疼爱的,终归是任性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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