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敞怀271

  她看着地面上菱格的月光,有种疑是地上霜的闲情,就忽然瞧见一个影子落在地上——

  言昳惊得差点捏着被子叫出声,只是那脑袋肩膀的轮廓,哪怕五年没见着,她也认出来:是山光远!

  他半夜跑过来做什么?

  耍酒疯吗?

  言昳气恼起来,扯上件外衣披在身上,就推开门出去。

  还没跟窗子前站岗似的山光远说上话,她就听见远远地传来某种类似于肺痨烟枪吹唢呐的音调——

  她一边合上门,一边拧起眉毛来:“这是……?”

  山光远一脸麻木:“元武在打鼾。”

  言昳震惊于这嘹亮的可以去葬仪吹悲歌的鼾声,拈着衣襟裹紧身上,朝山光远走过去:“所以你睡不着?现在几时了?”

  山光远穿了件有些松垮的白色中衣,外头披了一件深蓝色暗水纹的长衣,他竟然把手伸到中衣衣领中,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一阵摸索。

  言昳瞪大眼睛看着他……和他逐渐敞开的衣襟露出来的麦色胸膛,山光远蹙着眉头,面带疑惑的不停摸索,言昳后脖子胎发都要竖起来了,拽了他往院中走了几步,压着嗓子炸声道:“山光远,你跑我院里自-摸来了吗?!”

  山光远温吞道:“不、我,我找怀表。”

  言昳脚后跟跳起来,气得扥了他薄薄衣襟一下:“你怀表难道不是放在外袍内兜里了吗?你穿着中衣,上哪儿找表去!”

  山光远低头看着自己,恍然大悟:“啊!对。”

  言昳一脸鄙视:“你绝对喝醉了,打肿脸装什么胖子呢,不会喝酒的底儿我给你铺垫半天,还把米酒让给你。结果你自个儿装起来,后来还不推脱主动喝。好家伙,也是几年前吃我家厨子的手艺把胃养好了啊。这就开始作上了。”

  她一连串雨打芭蕉似的责问,山光远懵了,他半天也不知道能解释什么,指了指愈发嘹亮悲怆如陕北民歌的打鼾声,道:“……元武打了一个多时辰了,我实在是睡不着。”

  言昳摊手:“那你忍着呗,要不你找言涿华睡去,他屋里可能也有个空房或者是小榻。”

  山光远摇头,定定的看着她:“不,不睡了。我来找你聊军务。”

  言昳:“……你这样能聊个蛋。”

  山光远挥手就道:“我们可以先率京兵与当地兵力出征迎击鞑靼,而后想办法也切了卞宏一的后路,让他这王八不得不露头,或者是让鞑靼发现,卞宏一也没那么难啃。”

  言昳摇头:“不可能,卞宏一这些年搞得便是对外封闭,咱们围,他也不怕的。”

  山光远人有点晃,说起军务却处处在要点:“卞宏一喊着自产自销已经很多年了,可年年都有陕晋逃难的流民,周边匪患丛生。他之前卖煤铁给你,不也是换粮食、棉纱和茶叶吗?”

  言昳说起这个,倒也不反感山光远半夜突然出现在她院子里了,她把他往对面屋廊下拽了拽,怕二人说话声音吵醒了轻竹。

  她道:“……你之前几次剿匪、作战的地方,都跟卞宏一的封地有接壤。你的意思是说,卞宏一这几年的自产自销很不顺利?”

  山光远重重点头,他平日站如松的一个人,此刻却有点懒散发软似的靠着廊柱,颔首道:“是。陕晋说是连年蝗灾和旱灾,我记得早些年都是他拿粮食换茶烟,现在反倒开始买粮食了。而且你知道的吧,陕西兵工厂一直是卞宏一想做起来的,早些年还把名声打出去卖给皇帝过。”

  言昳点头:“是,我也在想呢,这两年他忽然说要跟我买|枪。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想偷技术,但看他反复压价,买的也几乎囊括长杆燧发枪、铁丸炮、线膛炮、炮台轮等等,我其实有猜,陕西兵工厂不顺利。”

  山光远点头的幅度大的像是给她鞠躬:“是。我经手过宣陇二十三年的火|枪和睿文四年的火|枪,质量上天差地别,连枪托的质量都参差不齐。卞宏一自己的小天地,可能不是那么容易经营下去。”

  越是这种情况下,卞宏一会越是求变,可能让他会主动掺和进更大的变局动荡中。这个老王八,显然是壳已经软脆了。

  山光远手凌空一笔画,比划的言昳什么也没看懂,他只道:“咱俩联手搞掉卞宏一,我就能安心占下顺德府。从顺德府向外……察哈尔、绥远、京师……”

  言昳哪里想得到他有这样的野心,一惊,仰头看他,只瞧见山光远冒青茬的下巴,颌骨曲线一路连着他的喉结脖颈,直到胸膛。

  野心话语,狂放姿体,话与人相配。

  山光远低下眼睛来看她,手在她面前缓缓一攥,单衣下手臂与锁骨的肌肉因此微紧,言昳没想到自己会因为男人的身体轮廓而屏息。

  她觉得自己离他胸膛的温度太近,视野里想不装他的皮肉都难。她脸颊微微发麻,只暗骂自己一声,故作不在意的仰头继续看他。

  山光远不自知,神情依旧是迟钝温吞的:“到时候拥兵华北,故人联合,大明军权就归一。自之后……”

  就再也不会有这些奋战不休的兵阀之争了。

  以前就有人说山光远是雪覆刀光,沙沉铁马,意志坚决,但锋芒并不外露。

  言昳以前只觉得他闷和无趣。

  此刻她像是对着蒙尘裹泥的旧刀吹了口气,风窄窄掠过,就有三分寒光直刺她双眼。

  竟然在这个喝醉后以为他要犯傻的时候,窥探出几分他身上埋藏的名将枭雄的棱角。

  言昳像是威胁,又像是哄骗,她扯住他衣襟,看着他:“希望你到时候不要跟我作对,也别想骑到我头上来,咱俩要斗起来,可不会好看。”

  山光远低头看着她,竟然笑了起来。

  他一笑,眉眼柔和几分,竟然又像是故人相逢,初心未变。

  山光远只抬起大手,手放在前头,像是等言昳跟他合掌,低头重重说:“好。”

  这个好,到底是要不要跟她争斗,言昳判断不出来。但就像是童年熟识的青梅竹马,出征数十年后凯旋归来,金甲高马,列队随行,看似遥不可及,他却偏摘了头盔,对你笑道:“我是阿远呀!”

  言昳看了他那纹络明晰的手掌一眼,明明觉得他是谜团,又忍不住软下竖起的毛,她手也拍了一下他掌心:“好。”

  让他大手一衬托,她手白嫩的就像是个酥酪点心,山光远呼吸一滞,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指。言昳却咦了一声,道:“你这身上,怎么落了这么多疤?”

  山光远低头,就瞧着言昳手指已经戳在他胸口上,那儿横亘着一处箭伤,因为箭头挂钩的形状,旧疤看起来就像个八角星似的烙在他身上,比他深色的肌肤略浅一些。

  言昳手指戳了一下,脑子大骂自己,心里万分舒坦,忍不住用力又戳了戳:……原来男人不用劲儿的时候,肌肉也偏软的啊。

  山光远却有些仓皇似的,拢住衣服:“别看了。也没多少疤。”

  言昳这脾气,越是不让她看,她越想闹着要看,竟然扑上去拽他手腕:“怎么还不让看!”

  作者有话要说:  言总感情虽然不开窍,但胜在色|欲熏心,毫不掩饰。

第96章 .敞怀2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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