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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黎慕

  我对别人的故事从来都不感兴趣,不喜欢听更不会问,可靳盛阳不同于其他人。

  夜已经很深了,深到我现在去杀了那个畜生他发出求救的声音都不会有人听见。

  我越是用力呼吸,就越是呼吸不畅。

  我听见靳盛阳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是条粉色的纱裙。”

  靳盛阳声音平静,哽住的只有我。

  我闭着眼,仿佛刀已经握在了手里。

  “他说我穿这种裙子比我姐还漂亮,”靳盛阳的声音在夜晚荡来荡去,“他摸我腿,从脚踝往上,等到了上面又嫌弃地把我给推开。”

  靳盛阳说话的时候,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一些肮脏往事,没忍住转过去抱着树吐了起来。

  是我不好,给物业负责打扫的工人增添负担了。

  “他一边嫌弃,一边还逼着我穿给他看。”靳盛阳说,“他会拍很多我穿裙子的照片,然后卖给别人。”

  靳盛阳笑了:“就像现在他卖我的照片给你一样。”

  我用纸巾使劲蹭着我的嘴,我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后来我稍微长大了一点,网络也稍微发达了一些。”靳盛阳又抽烟,“他把我的照片发在网上,一个论坛里,给那些和他一样的人看。”

  靳盛阳抽着烟,吐出烟雾的时候让我看不清他的脸。

  “他说我是他女儿,有一次我甚至看见有人问他我一晚上多少钱。”靳盛阳嗤笑一声,“他还真的跟那人认真讨价还价起来。”

  我有些听不下去了,但犹豫了一下,没打断他。

  我深知,一旦这次打断,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继续听完。

  我不喜欢窥人隐私,除了靳盛阳相关,因为别人与我无关,唯独靳盛阳,他是我盯上的人。

  我盯上的人,归我管。

  “不过他始终没能跟人成交,毕竟我不是女孩。”靳盛阳骂了句脏话,抽完手里的烟,摸了摸口袋,转过来问我,“有烟吗?”

  我把烟盒递给他,他来接的时候,我们手碰到一起,这人指尖冰凉。

  “我一开始吓得不行,每天很恐惧放学,”靳盛阳点了烟,“不过后来我发现他不喜欢旗袍。”

  靳盛阳笑了:“有一天我把他给我的裙子弄坏了,怕他回来罚我,就在家里乱翻,翻到一件旗袍就给穿上了,他回来看见大惊失色,狠狠地把我打了一顿,不过那天我只是挨打,他没对我做其他任何恶心的事情,那之后我又试了几次。”

  靳盛阳看向了我:“他不仅仅是不喜欢看我穿旗袍,而是害怕,我穿着旗袍的时候他只会发神经一样抓着我打,骂我□□,但我一点都不怕他对我做这些。”

  我想起靳盛阳穿着旗袍时的样子,包裹在旗袍下面的他,似乎比往日更自在,让我一度觉得,平日里的这个他才是戴着面具的。

  “那之后,只要我一有机会就会换上旗袍,对我来说,那种状态下的自己才是最安全的。”靳盛阳望着我,“一开始我只是穿着旗袍,后来情况愈演愈烈,我开始为了刺激他,故意让自己看起来跟那件旗袍更加契合,它逐渐成为了我的一部分,原本那个我也好像分裂成了两个。”

  靳盛阳叼着烟,仰起了头,他伸了个懒腰,然后笑了。

  之后,靳盛阳不再说话,而我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他。

  并不是天生的,他是被逼迫的。

  被迫变成现在的样子。

  靳盛阳抽完了烟,低头按灭烟头的时候问我:“你打算怎么弄他?”

  我沉默不语。

  “给你个建议。”靳盛阳说,“让我来。”

  我皱起了眉。

  “你不知道手刃仇人有多痛快,”靳盛阳说,“劝你不要剥夺我的快乐。”

  “我当然知道。”我走过去,几乎贴在他的身上。

  靳盛阳不悦地退后半步,我立刻紧逼。

  “我比你更清楚那有多痛快,但我比你聪明得多,不会把自己也卷进去。”

  靳盛阳笑了:“滚。”

  “这样,我答应你,让你观看他的死,但你不要插手,”我抬眼看他,“你得完好无损地为我留着。”

  靳盛阳推开了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我站在原地没动,他走出一段距离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靳盛阳回头看我:“你杀过人?”

  我笑:“没有啊,我很清白的。”

  我跟过去,握住他的手,笑盈盈地看着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一对深夜谈情说爱的恩爱情侣。

  “我们都会清清白白,但该死的人也绝对没机会苟活。”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但靳盛阳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质疑。

  “这句话一定会应验。”我说,“还有一件事也绝对会应验。”

  “什么?”

  我对他笑:“你会爱上我。”

  周日下午,我姐打电话过来,说他们一家回来了,让我过去吃饭。

  我难得开口拒绝她,让她好好休息,也把那人来找过我的事情告诉了她,迟疑了一番,表示如果可以,希望他们能暂时去别的城市生活一阵子,等我解决了他再回来。

  我姐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对于这种人,我们不能再躲了。”

  我隐约听见她叹气:“如果他来,那就让他来,事情总该有个解决。”

  这个道理我是明白的,但我不想让他去搅合她的生活。

  她有爱人,有孩子,有美满的家庭,她好不容易过得这么幸福,怎么能被他毁掉呢?

  我只告诉她最近还是万事小心,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开始想,到底应该怎么让他死。

  他应该死在哪里?以什么样的方式?他死前,我应该跟他说些什么?

  躺在床上,我开始思考这些问题,想得一阵犯呕,跑去厕所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晚上黎慕又来找我,打电话说在我家楼下。

  “接你去放松一下。”黎慕说,“这两天你没去酒吧,没劲透了。”

  我没心情去酒吧,只想一个人待着。

  “出门走走吧,没准儿能遇着点有趣的事。”

  我一个字都没给黎慕,直接挂了电话,然而一个小时之后,我换上那身让我觉得安心的旗袍,踩着高跟鞋出门了。

  天已经黑了,我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路过的人会不经意地扫我一眼,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出我其实是个男的。

  或者说,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我走到小区大门口,想着不如去教堂看看。

  走出几步,听见汽车鸣笛的声音,转头看过去,竟然是黎慕坐在车里看着我笑。

  坐在他的副驾驶座上时,黎慕趴在方向盘上笑得不行:“你这人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主儿。”

  我不理他,摸出烟来却想到在别人车上抽烟不合适。

  他看出我的心思似的,开了车窗:“没事儿,抽吧。”

  我没点烟,把烟盒重新放回了包里。

  “你话越来越少了。”黎慕就那么趴在方向盘上看我,目光从我旗袍开叉的地方往上,最后落在了我的双眼里。

  “没什么可说的。”

  “我今天又跟他见面了。”

  我警觉地看向黎慕。

  “他自己来找我的,”黎慕说,“卖货给我。”

  “你他妈还上瘾了?”

  黎慕笑得不行:“他那人真挺逗,为了钱什么下三滥的事都能做。”

  他直起身子坐好,点了根烟:“他赌博吧?”

  我不知道,也可以说我根本没有去了解过。

  有那么些年,他消失不见了,等我跟我姐再知道他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在监狱里,至于因为什么进去的,为什么花钱如流水,我根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只希望他死。

  死得越惨越好。

  “你这人,”黎慕一手夹着烟,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平时看着特聪明,怎么在这种事情上就不知道动动脑子呢?”

  我转过去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口口声声想杀了他,干嘛啊?非要同归于尽,把自己也卷进去才罢休啊?”黎慕说,“脑子他妈的跟废铁似的。”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说你蠢,”黎慕说,“我找到办法了,不脏咱们的手,还能让他死得很惨。”

  我不信任他,觉得他就是打打嘴炮。

  “等着看吧。”黎慕说,“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之后,他开车带我到了一个很老旧的小区:“你的仇人被我安排住在这儿了,想不想看看他现在干嘛呢?”

  我皱着眉,想立刻离开。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解锁了手机,点开一个软件,监控画面立刻出现在了屏幕上。

  画面里,那个男人正躺在破破烂烂的沙发上抽烟,面前的茶几上散落着我小时候的那些照片。

  “你他妈……”

  “先别急着骂我啊,”黎慕说,“出于人道主义,这算是给他的临终关怀,毕竟,咱们都是贴心人。”

  虽然不知道黎慕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但这一瞬间我从他脸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狠戾。

  他远比我想象得更危险,但不知为何,这样充满了危险信号的人却让我觉得难得的安心。

  那种安心跟我姐给我的不同,转瞬即逝,但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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