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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靳盛阳
我很不喜欢生活之中的不可控,当然,也可以说是恐惧。
因为从前经历的不可控实在太多,所以长大之后总希望一切都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但很可惜,人是玩不过命运的,再怎么条理清晰的生活也总是会被突如其来的什么人打破。
打破我规整生活的就是黎慕。
一直以来我都陷在一种无法逃脱的痛苦中,每一次我穿上旗袍,都一面孤芳自赏一面自我厌恶,我知道它是我的堡垒也是我的枷锁,我想活得像个正常人,就必须挣脱出来。
我得像撕掉一层皮一样去彻底撕掉身上的旗袍,这血淋淋的现实是我必须要面对的。
我以为这才是活下去的唯一路径,然而黎慕却告诉我:不必要。
他像个有魔力的催眠师,一遍一遍地告诉我,人生短短几十年,不必要去跟自己本来的面目作对。
尽管我并不想承认这就是我本来的面目,但向来坚定的我却被他的说辞动摇了。
黎慕很会蛊惑人心,他知道怎么毁掉一个人。
我用了很长时间去跟自己做对抗,我咬紧牙关在夜晚开灯,站在客厅里,克制自己想要躲进旗袍里的欲望,然而自从他发现了我的挣扎,竟然无耻地纵容我的卑劣行径。
他送我新的旗袍,在我对他发火的时候,自己穿上,跨坐在我的腿上。
他鼓励我在夜晚穿着旗袍走出家门,去深夜的街上,或是到正在修复中的教堂外。
每一次我出去,他都跟在我的身后,默不作声,只是跟着我,有时候我不确定他还在不在,但只要我回头就能看见他正对我笑。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意志力坚定的人,可是当我面对黎慕的时候,才突然发现,我所谓的意志力在他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他太知道怎么为黑暗推波助澜了,他根本就是撒旦的转世。
而我,明知他在故意摧毁我,却又抵挡不住他的进攻,就这样一步步走进了他设下的圈套里。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黎慕手里有一根细细的银线,他手指稍微动动,我就跟着摇晃身躯。
我竟然成了他手中的提线木偶。
“在想什么?”
深夜,下大雨,我睡不着觉就撑着伞乱走,稀里糊涂又走到教堂前面,看着“维修中”的牌子被雨淋湿。
我点了支烟,吞云吐雾的时候,他伸出手来握我吐出的烟。
“没想什么。”
他笑:“不信,你现在骗不了我。”
我们在一起住了大半个月,从最开始我对他厌恶至极,到如今竟也习惯了他的存在。
黎慕从不安分,他见缝插针地改变着我的生活。
我瞥了他一眼,问他什么时候从我家里滚出去。
“住进来了我就没想过要走。”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收了自己的伞,凑到了我的雨伞下。
一把伞,我撑着,为我们两个人挡了雨。
我沉默了一会儿,转向了他。
“你还欠着我。”我说,“当初说好的是一场交易,我让你住进来了,你也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黎慕靠着我大笑,笑声伴着雨点砸在大地上。
他说:“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会信守诺言?”
我皱起眉,恼怒地看他,不留情面地用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很用力,把他吓了一跳。
在他还能说话的时候,连连求饶,等我松开,他怨念地说:“你他妈还真下得去手。”
黎慕喘了一会儿,突然拉起我的手:“既然要聊天,得找个舒服的地方。”
他不管不顾地带着我往教堂后面跑,绕过这个小广场,教堂后面的门常年上锁,但屋檐很宽,是个避雨的好去处。
我们俩来到后面,黎慕像个神经病,直接拉着我坐在了地上。
我骂了他两句,他不怒反笑。
“你真是穷讲究。”黎慕嘲讽我,“没劲透了。”
我厌烦地想离他远点,结果他很幼稚,我挪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行了,别折腾了,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黎慕自信满满,说话间还握住了我的手。
我折腾烦了,懒得继续跟他计较,看着越下越大的雨,不再说话也不再挣扎。
黎慕放开我的手,从我随身的包里拿出烟跟打火机,他点了烟,抽了一口,之后端详了一会儿我的打火机,又拉住了我的手。
“给你讲讲吧。”黎慕说,“要不确实总觉得欠你的。”
我看向他,只见他吐出一口烟后,轻声说:“我从小就在挨打,以前身上全是疤,打的、烫的、烧的,跟了我很多年,后来自己赚了钱,去医院花了不少钱才都去掉。”
他转过来看我:“但是有一个疤我一直留着。”
“你手腕上的。”我说。
他笑了,隔着吐出来的烟看我:“我以为你没发现。”
“我不是瞎子。”相处这么久,□□相见这么多次,他手腕上的伤疤我看得清清楚楚。
“你割腕过?”
“我又不傻,干嘛割腕?”他说,“我继父干的。”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这么说不准确,应该说,他的刀尖抵在我妈喉咙上,威胁我,我要是不割腕,他就杀了我妈。”
黎慕低头笑笑,抬手露出那道伤疤。
“你说人怎么能这么恶劣呢?”他喃喃自语似的,“你爸,我继父。”
他抬起头看着我笑:“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