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湖泊37

  “够了。”她看他,“你怎么不吃?”

  “我减肥。”

  “那你该点个小份的。”

  “我这就是小份的。你没看你的碗比我和珊珊的都大吗?”

  “……”于燕埋头不说话了。

  。

  戴焕中休假回医院那天,也是李晓玲出院的日子。他开了一上午的大会小会,好不容易抽身,17床已经有新病人住进,他问了蒋攸宁后续的治疗方案,听完后默了默:“希望她能遵你的医嘱。”

  尽人事,听天命,风波过后,各人都有各人的归处。

  到了中午,陶钟凑蒋攸宁去食堂吃饭,聊起王庆云的事:“师兄,你上次开会不是做检查了吗,他这一闹,科里又拿你当反面典型,虽然不是批评吧,但这么老调重弹揪着不放,要我我真气不过。”

  “老调重弹说明科里没其他事故,是好事。”

  “你不在乎?”

  “也烦。”

  “万一他再来找事怎么办?”

  “揍他。”

  “行,记得叫我。长着人样不干人事,真当医生不练跆拳道呢。”

  蒋攸宁浅淡地笑了下,很快收住,陶钟发了几句牢骚,桌对面坐下两个人。

  “哟,护士长,丹丹,怎么这么迟?”

  “上午忙死。”护士长回,“陶小钟,你这周周末有没有空?”

  “有,怎么,相亲有音信了?”

  “反应够快的。”护士长笑,“我老同学的妹妹,在区医院当会计,三十一了,模样可好看。”

  “这话说的,我是那见色起意的人吗?”

  “见色起意怎么了,长得好看是她的事,以貌取人是你的事。”护士长像在寻求认可,问罗丹丹,“现在人都这么忙,谁上来先关心你的内在,外貌出众就是爹妈给的好资源,不物尽其用才是傻子,对吗?”

  她劈头盖脸一大通,罗丹丹没反应过来,只点头嗯了声,护士长又转向对面:“蒋医生,你说呢?”

  “嗯。”

  “你听听,”护士长冲陶钟示意,“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吧。”

  陶钟哭笑不得:“那你把她微信给我呗,我们先聊聊。”

  “这就对了。”护士长爽快得很,敬业地再夸几句,陶钟不免好奇,“她条件这么好,看得上我吗?”

  “你差哪儿去了?现在是条件越好的人眼光越高,你进医院几年,我也就知道你谈过一个没成功,有些人还一个都没谈过,好不好的能类比吗?”

  “不能,不能。”陶钟看蒋攸宁,“师兄?”

  “吃完了,先走一步。”蒋攸宁配合起身。

  等人离开后,罗丹丹问护士长:“蒋医生一直单身吗?”

  “单着呢,我问过主任的。”之前给他介绍自己表妹,可不得打听清楚。

  “好浪费啊。”

  “……什么浪费?”

  “没什么。”罗丹丹低头喝汤,忍不住朝回收餐具的地方又看了一眼。

  。

  于燕结束了一天半的劳动,累得浑身筋骨疼,然而冲完澡后又缓过来些,难得有空,坐在床边按揉小腿。

  “燕姐,这是焕颜修复水,你擦擦吧。”

  “怎么?我脸很难看?”

  “没有,回来的时候有些红,怕你晒伤了。”童珊递过去,于燕接了,“谢谢啊。”

  “谢什么。”

  去卫生间涂完出来,珊珊在点手机。

  “稿子怎么样了?”

  “快好了,还有最后一段。”童珊给对方语音,“这山真美,很远吗?你们最后爬上去了吗?”

  “你在和陈越聊?”

  “嗯。”

  于燕打开电脑,新建空白文档。白天的劳动消耗了过多的能量,她要抓紧记录这种空虚而又充实的感觉——在风沙面前,人力显得如此渺小,但汗水不会说谎,渺小经历时空的聚积,终成辛酸而光辉的伟大。

  她一边回忆一边敲字,不知不觉已到九点半。珊珊还在发语音,她有些意外:“你和陈越……”

  “就是聊聊。”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没什么的,对了,他还问你回来了吗?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他有没有……”

  “有一点点啦,他人真的蛮好的,幽默风趣,还有自己的兴趣和事业。不过——我才刚刚结束一段不愉快的恋爱,还不急着谈新的。”

  于燕心里有了数,本想提醒她几句,但之前也提醒过,再啰嗦倒真的把陈越贬低了。算了,等他俩真有了苗头再说吧。她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手机却响了。

  她拿到耳边随意地喂了一声,那头说:“是我。”

  “哦,蒋医生。”她立正。

  “现在有空吗?”

  “……有。”这是继上次之后的第一通电话,明明说有空再聊的是她,可是,她真的没空。

  于燕本来觉得忙点好,省得心乱,但一听他的声音,发现竟然是惊喜多于惊吓。

  “抱歉啊,这两天在……”

  “不用抱歉,你出差事情肯定很多。”

  于燕记起上次的交集停在哪儿:“你这周还顺利吗?王庆云的事解决了吧。”

  “还没。”

  “他们难道还敢?经过戴教授的事和那天的捣乱,医院理应要加强安保措施的。”

  “嗯。”蒋攸宁说,“我会处理。”

  “你会被处理吗?”

  “我不存在过错,所以不会。”

  于燕隐约觉得他今天有哪里不对,但隔着千里,她又实在猜不准。她从王庆云引到张梅,再引到戴教授,发现除此之外没其他共同话题了,而他也逐渐沉默。

  静寂片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心情不好才会想找人说说话,但又提不起找话题的兴趣。”于燕在床上坐下,“我今晚正好没事做,你如果不嫌麻烦,可以和我分享分享。”

  蒋攸宁沉默了会儿,心像坠入湖泊,而她的话像轻轻拨动他的水草,他想抓住它,但又怕抓不住,就像他想说,但又觉得她并没有替他分担的义务。

  他甚至有点后悔打这通电话,即使他知道,如果重来一次,在他加完班,骑车离开医院的路上,他还是会想起她。

  “好吧,既然你不说,那我就说说我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吧。”她像在履行承诺似的,把她去搬树,运水,转车去铺草方格,吃盒饭吃到沙子差点塞进牙的囧事都简单说了一遍,蒋攸宁听完,“听上去像在体验生活。”

  “就是这样,而且是公费。”

  “你很全能。”

  “不,我还有待提高。”她说,“流汗会带走人的烦恼,如果你有心事,就去跑跑步吧,别的我不保证,晚上是肯定能睡个好觉的。”

  “嗯。”

  “蒋医生。”

  “?”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但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想起我老师说的话。”于燕试图安慰他,“他说:‘其实世人都处于一汪浑水当中,抬头想看晴朗的天,但水面投着树影,树连接着密云,密云来来回回,只在流转的间隙,透出一点点光。’

  我当时以为他是鼓励我们拨开云雾去寻找真相,或者是去做那透出来的光引导众人,但后来发现,那点光不过是让我们相信天是晴朗的,至于它是否被云遮盖住,则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声音轻轻的,却说得很清晰:“其实我今天铺草时摔了一跤,拍拍沙子站起来看天,忽然就想到了你。

  我干的是媒体的活,我相信事实,却很难保证自己传达的是事实的全部,所以要不停倾听,不停判断,不停感受。我能选择报道的事件,事件也在选择我,同样的,你是医生,患者在选择你,你也有权选择他们,人总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如果连自保都做不到,所谓的相信又有什么意义呢?”

  “于燕。”

  “我相信你是好医生,但好医生一定是先信自己,再去相信理念、政策、条条框框。我也相信,你选择当医生得到的快乐,会比烦恼多得多。”

  蒋攸宁握着手机,胸口的烦闷被她的轻声细语驱散——也许她的语气并没有柔得让他沉溺,可是,他发现,他原本是期待,渴望,而现在是喜欢、珍重她说的每一句话。

  “我以为这是个寻常而糟糕的夜晚,但看来并不是。”他说,“谢谢你提醒我,我和我的工作都有价值。”

  “当然,而且价值很高——你是个专业很强,做事很负责,很高很帅气的医生。”

  “这些前缀有侧重吗?”

  “有,帅最重要。”于燕玩笑似的,放在腿上的手却慢慢握成了拳,“……我一再强调这个,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肤浅?”

  “不会。”蒋攸宁说,“不管你是从什么方面注意到我,我都很高兴。”

  ……这话说的。

  于燕开心地笑,觉得疲惫减轻:“那——等我出差回来,我请你吃饭吧。”

  “好。”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

  “不问。”

  “那我到时候联系你,地点随便你挑。”

第20章  湖泊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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