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这天,向诗下班到家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半。他用仅存的意志力把西装外套和领带脱下来挂好,随后一头倒进了沙发里,在洗澡吃饭睡觉的排列组合中不停纠结。

  晚上六点多吃了个便利店的饭团,之后一直在紧赶慢赶地工作,现在早就饿过劲儿了,不吃也罢。应该先去洗澡,接着打扫屋子,等全部收拾完再抽空看会儿专业书。

  正这么安排着,摆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看样子是电话。

  他百般不耐烦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屏幕上显示有人正在发送语音通话的邀请。

  被放大的头像是一张简笔画的手绘星星。

  方才的烦躁登时烟消云散,他迅速坐起身,半信半疑地点开了接听按钮:“……喂?”

  “向诗,你在家?”

  “在。”

  “那个……我家里钥匙忘在公司了,现在大楼门关了进不去,能不能去你家待一晚上?”

  “行,你过来吧。地址记得吗?”

  “嗯,之前去过一次。我大概二十分钟后到。”

  “知道了,要是迷路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好。”

  头顶上方仿佛炸开了一簇盛大的烟花。“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四处爆裂的火星以及急剧升腾的热度,哔哔剥剥全部砸在了他的脑壳上。

  付晶要来找他了。

  挂断电话,向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和沙利叶有关的一切事物统统藏起来。

  他平时上班忙,没什么时间和心思去打理屋子,加上最近一口气购置了许多新物件,一下子就把家里的空间吃掉了大半,收拾起来不免局促。

  也不知道被工作消磨殆尽的力气又从哪里重新冒了出来,他立刻从沙发上起身,开始麻利地整理房间。

  十月初的天气不那么冷,站在门外的付晶套了件宽大的黑色针织衫,两侧是松垮的开叉设计,袖口和衣服下摆露出了偏长的白色内搭,又搭配一条同样是黑色的直筒阔腿裤。

  领口下方则叠戴了一短一长两根银链,长的那根挂着一枚鲜红瞳仁的义眼吊坠,无机质的眼珠定定凝视着前方,在黑色上衣的映衬下张牙舞爪。

  他并没有上次见面时那么神采奕奕,眉眼无精打采地低垂着,白净的脸庞里透着一丝疲惫。

  “你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向诗吓了一跳,以为被人看穿了心思,旋即才反应过来这句话说的是自己。

  “是吗?其实我也刚到家。”他心不在焉地应道。

  每天下班后,大脑组织就像被摘除了一部分,空洞地敞着豁口。说起话来如同梦游,嘴巴自说自话地开合着,讲出口的内容却根本没经过考虑。

  不是看上去,我就是很累。

  客厅的沙发旁正好摆着书架,付晶趴在扶手的垫子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书脊,随口问了句:“怎么搬了家书还这么多,这些全是新买的?”

  “新买的,工作需要。”向诗在厨房里泡茶,话音间夹杂着橱柜门开开关关的声响。

  “听我妈说你也不是做IT的,怎么全是专业书。”

  “本来是不做IT,来吴市就换了。”

  书架附近先是传来哗啦哗啦的翻书声,接下来随伴着一声响亮的“啪”,向诗知道他准是读不下去了。

  “那过来以后工作顺利吗?”

  “还好。”

  说着,将泡完的三角茶包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向诗端着一杯绿茶一杯红茶进了客厅,将杯子递给付晶时,两人的手指不经意交叠到了一处,他摸到了对方由于长期练乐器而磨出来的茧。

  弯腰在沙发上坐定,向诗捧起绿茶喝了一口,用杯子挡住脸上的表情:“你解约了为什么不回家。”

  “你不也去了其它地方上大学?”

  他愣了片刻,刚反应过来想要追问,耳畔就响起了几不可闻的嘀咕声:“听我妈说的。”

  此时的付晶怀里抱了个蓬松的大靠垫,下巴陷在柔软的织物里,略显凌乱的碎发藏起了双眼。

  于是沉默再次降临,宛如蒙了层灰的玻璃,那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思绪像是越积越厚的尘埃,将两个人生生隔开。

  “对了,我买了棒冰。”付晶自顾自站起身,在冷冻柜里翻找一阵,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眼熟的咖啡色包装袋。

  他挨着自己坐下,撕开袋子上的锯齿边缘,将两支装的管状棒冰掰开,推了其中一支过来。

  “一起吃。”

  ·

  付晶说,促使他离开的原因有很多,不过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当时的他已经彻底丧失了创作的欲望。

  “毕竟签了公司,发什么歌必须按照上面的要求走。很有自信的demo交上去次次被砍,乱写的反而通过了。那会儿唱的东西要么是不擅长的,要么是不喜欢的。”

  “到后来,我快搞不清楚大家到底爱听什么了,也不明白创作这件事的意义。从自发地想写,逐渐变成不得不写,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要交新的demo,跟赶作业差不多。”

  “虽然作曲者一栏写着我的名字,虽然的确是花了时间和心血,但那时候就是觉得,这些歌跟我本人的意志毫无关系。”

  他讲话的语气里听不出特别的起伏,手指却无意识地抓紧了靠垫套的布料。

  向诗手里的那根棒冰吃完了,转瞬即逝的甜味在口腔内部冷却,空掉的塑料壳呈现出一个虚弱而扭曲的形状。

  “你走了以后呢?原来的乐队解散了?”

  付晶嗤笑了一声,那枚义眼吊坠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猩红的眼珠嘲讽似的盯着自己。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解散。换了个新主唱,改了名字然后重组了。”

  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一下子凑到近前,向诗甚至嗅到了他衣服上柔顺剂的味道。

  “你知道最好笑的是什么吗?”付晶讥讽地勾起了半边唇角,“我在最近的演出上碰到他们了。”

  说着便弯腰想从茶几上够手机,“名字起得有点做作,叫什么狗屁暗面。”

  正在喝茶的向诗猛地呛了一大口,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付晶拿手机的动作停滞在半空,怔怔地愣了半晌,随后靠过来轻轻拍他的背,脸上颇为好笑的样子,“这名字虽然起得烂,你也用不着这么大反应。”

  缓了好久才终于平静下来,但他仍旧不死心地企图挽回形象,冷着脸摆出副说教的架势:“你这样子说话当心被叔叔骂。”

  语毕反倒一噎,心想怎么还在用学生时代的口气跟他讲话,于是讪讪闭了嘴,不再言语。

  所幸身边的人并未在意,因为他的心思正在别处,“哦——叫月之暗面。”

  边说边把搜索结果递过来给向诗看,画面上显示的是一张五人的宣传照,以及简短的文字介绍。

  “当中这个人长得没你好看。”

  谁知对方听了并未显露出喜色,认真地反驳道:“他唱得真的很好。”

  向诗当然知道那个主唱有多会唱歌。然而作为在同一天之内连续看过两支乐队表演的观众,他最深刻的感受就是:沙利叶作为乐队而言是具有不可替代性的,月之暗面却不是。

  “我放首他们的歌吧,你听过就知道了。”

  当扬声器开始振动,似曾相识的曲声唤醒了新鲜的记忆。这首歌他在演出上遇到过,而付晶放的并非录音室版,就是live现场收音的版本。

  月之暗面不愧是大主唱乐队,live录制的效果堪比CD音质,可能过去的向诗会觉得这类评价是一种褒奖,但现在的他只想说:如果仅仅是跟CD唱得一模一样,那我花钱花时间去livehouse做什么。

  一旁的付晶倒是听得十分专注,每当碰到些处理得惊艳的段落,便会低低发出几声赞叹。

  “你不觉得听多了很无聊吗。”向诗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没有突出的记忆点,压根儿比不上你一根小指头。”

  听到这句话,付晶偏过头来好奇地打量他,自耳廓处垂下的纤细银链,随着头部的轻微晃动而闪烁。

  “难不成你还听过我的歌?”他说话时,语调里带着似笑非笑的戏谑,眼睛看起来亮晶晶的,此时正毫不避讳地直视着自己。

  向诗的表情僵了僵,然后极其不自然地别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没听过,我就是想夸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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