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夜市（二更）

　　希恬和褚绍年径直离开, 周思非也没出声挽留，双方像是有种无言的默契，等到客厅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周思非这才面无表情的拿起桌上的资料，他看的速度并不慢, 但却很认真, 刚才还显得有些不便的右手，这会儿的动作几乎与常人无异。

　　希恬给的资料简洁周祥，周思非从头看到尾，只用了不到半小时的时间，望着手上这一份资料, 周思非深吸了一口气，仰头靠在沙发上, 手背遮盖住眼睛, 许久才轻笑出声，笑着笑着两行眼泪从眼角落下，他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自从出事后, 并不是没有人上门找过自己，不过那些人, 没一个是真心来谈合作的，多的是端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仿佛是施舍般和自己说话。

　　扬言虽然他的手不能再创作，但周思非的创作能力还在, 完全可以找人代笔，还说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培养出一个新的周思非, 而他稳坐幕后，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那些人管这叫双赢？真是可笑至极！

　　一开始，骤然受挫的周思非傲气尤在，这些上门的人都被他赶了出去，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不再有人上门，因为圈子里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共识，周思非已经废了。

　　他的右手已然再也握不住笔，不仅如此，大概是因为受挫太严重，周思非已然是江郎才尽。

　　意外使他本就不太好的性子，变得越发执拗变态，没人愿意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而他也不值得别人花心思。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设计师最重要的东西，这样的周思非不过废人一个，不值得任何人费心思。

　　在众人看来，周思非自己也默认了这种说法，他不再出现在外人的视线中，搬离了原本的住处，断绝了所有的联系，没人知道他窝在哪个角落，独自舔舐伤口，也没人在意这些。

　　只有周思非知道，一切不过是外人的误解，意外发生后，他的心里始终没有放弃自己，陡然间突变的处境，其实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刺激，从小的经历，让他很早就能够在各种处境中应变自如。

　　因为心里始终没放弃自己，所以在养伤期间，他依旧愿意去见那些人，本以为这么多人中，至少会有那么一两个，能给自己带来新的机会，然而现实依旧残酷，这些人想的从来都是，如何能持续榨取他身上最后的一滴价值。

　　于是周思非毫不留情的把这些人都赶走了，甚至为此背负骂名也无所谓。

　　这些年他努力复建，积极配合治疗，甚至因为药物的侵蚀，让自己的精神和身体都遭受巨大的负担，可他一点也不后悔。

　　然而，等到他终于能再次拿起画笔的那一刻，狂喜过后，周思非突然就陷入了迷茫。

　　这个圈子迭代更新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而他错过的这些年，早已又是一片新景象，他突然变得有些胆怯，脱离这个圈子这么久的自己，还能再重回巅峰吗？

　　此后，周思非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迷茫，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失去了目标，更失去了设计的初心，他再也找不回那种灵感如泉涌的感觉。

　　日复一日无望的等待中，周思非渐渐的变得有些绝望，直到褚绍年找到他，周思非相信，以褚绍年的人品，他介绍的人能想到自己，应该是足够真诚的，只是不知道对方具体想做什么。

　　一方面是出于报恩，另一方面也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周思非见了希恬，对方并没有如其他人一般，上来就滔滔不绝的说上一堆，她在审视自己。

　　希恬在以一种平等的，不带有丝毫偏见的目光，认真而严肃的观察自己，从而判断自己是否有资格和她合作。

　　对于周思非来说，这才是他想要的尊重，他周思非即便跌倒，可依旧没有折掉傲骨，在意识到这一切后，他便不再佯装。

　　因为知道，自己的伎俩和试探，既是对希恬的不尊重，更是对自己不够自信的表现。

　　周思非真的高兴，他的坦诚希恬看懂了，而希恬给他的这份资料，简直就是用心替他量身打造的。

　　这叫他怎么能不高兴？没人知道在黑暗中孑然独行的人，有多需要一束照亮前路的光。

　　***

　　从周思非家离开的希恬和褚绍年，也正在谈论刚才的事情，原以为希恬，不过是想先见一见周思非本人，没想到她准备如此充分，可转念一想，以她的处事风格，显然不会做无用功。

　　今天如果周思非后来没有及时补救，希恬看不到他的坦诚，想必那份资料，她是不会拿出来的。

　　出于好奇，褚绍年开口问希恬：“你打算什么时候再来见周思非？”

　　褚绍年自己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对于希恬的任何事，都有和超乎寻常的好奇，而这本就不寻常。

　　“这得看他什么时候能想通，主动来联系我。”希恬的回答和随意，她和周思非之间，也不过是合作关系，并不存在谁求着谁的情况，那自然是要双方都有合作意愿才好。

　　两人不再谈论周思非，转而聊起回江城的时间，见希恬问起自己的返程时间，褚绍年几乎是下意识，就把航班信息脱口而出。

　　“巧了，我们两是同一班飞机。”

　　对此褚绍年只是轻笑了一声，并没有作答，事实上他也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今天和希恬约好见面时间后，褚绍年就特意查了希恬的返程航班，随后让秘书给他安排了同一班次的航班。

　　没有理由，在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交代秘书去办了。

　　每一次和希恬相处，都能让褚绍年觉得轻松，无论自己说什么，希恬都能第一时间跟上他的思路，有时候甚至反应快的让他都有些吃惊。

　　“时间还早，你想去逛一逛吗？”依旧是行动先于意识，说完这句话后，褚绍年微微有些紧张，这还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邀请别人一块去逛街，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有些新奇。

　　“好啊。”

　　简单的两个字，希恬应的轻快随意，褚绍年眼底便也不自觉露出笑意。

　　褚绍年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成了个气球，在不断的鼓胀中，涨满自己的整个胸腔，这种情绪过于陌生，可他并不觉得难受，也不排斥这种感觉。

　　位于槐荫路上的夜市，是A城注明的打卡地，听到希恬说想逛夜市的时候，褚绍年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到希恬兴致勃勃的模样，褚绍年自然也没再说什么扫兴的话。

　　逛夜市对于之前的褚绍年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不太喜欢喧闹，对于吃食也没什么偏好，而且从小就极为优越的出身，让他无法对这些街头小吃产生兴趣。

　　直到手里被希恬塞了一把肉串和一杯柠檬茶，褚绍年才回过神来，和他的不自在不同，希恬穿梭在夜市中，简直堪称如鱼得水。

　　她吃的并不多，但似乎是很喜欢这种喧闹，对于一些新奇的摊位，观察的都很仔细。

　　碰上热情的老板，希恬还能就地和人家聊上几句，无论地方说什么，她都能接的上，而她长得又确实漂亮，老板一高兴，有时候甚至还半卖半送。

　　褚绍年一路看的颇有些好笑，对此希恬也不在意，两人长相实在过于出众，聚集在两人身上的目光便多一些。

　　在旁人看来，这一对男女之间的氛围，实在是好的过分，光看着就能脑补出一串粉红泡泡，即便两人始终隔着一臂之遥，连衣角都没有丝毫触碰。

　　夜市通明的灯光下，褚绍年不经意转头看了希恬一眼，周遭人群熙熙攘攘，而希恬是区别于这些人的存在。

　　逛完夜市回酒店的路上，车厢内两人都闻到了彼此身上的烟火味，知道自己的提议，有些为难了褚绍年，希恬笑着同他致歉。

　　“抱歉，我没想到烧烤的味道这么霸道，难为褚先生百忙之中，还愿意抽空陪我实地考察。”

　　闻言褚绍年转过视线看向希恬，眉梢微挑，似乎是对于她刚才的话，有所不解。

　　原以为这是希恬喜欢的一种放松方式，结果却原来还是工作？褚绍年方才还有些愉悦的心情，此刻莫名变得有些诡异。

　　希恬没错过对方眼底的错愕，笑着和褚绍年解释。

　　“思归乡的IP打造，已经顺利完成了第一阶段，接下来就需要实际给予那些村民一些帮助，这才符合我们一开始的初衷，只是我一时没想好具体该怎么做，这才想着到夜市上找找灵感，事先没说明，你别见怪。”

　　想起方才在夜市希恬的举止，褚绍年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原以为希恬是出于小女生喜欢热闹，才会选择去逛夜市，到底还是自己低估了她。

　　这同时也刷新了褚绍年对希恬的认知，面前的希恬，做事的认真程度，远高于一般人，这样的心性在加上她的才智，他日未必不会超越自己。

　　莫名的，褚绍年心底就有了丝危机感，可同时他也是欣喜的，希恬一路的成长，都是他在见证，他真的很期待看到对方彻底长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