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58

　　“你也睡这。”万原的语气不是在商量，“这床容纳两个人不成问题。”

　　“……好。”齐烬没拒绝。

　　他犹豫了下，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自己很久没穿过的睡衣：“我们身高差不多，你可以穿我的睡衣，或者我去旁边超市里买一套。”

　　“不用。”万原接了过来，“穿你的就可以。”

　　“那……你先去洗澡？”

　　“好。”

　　齐烬还记得当初许笙在地下停车场告诉了万原他们关系的事情，为了避嫌，万原洗澡的时候他还带上了卧室的门。

　　放开门把手，齐烬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路过主卧时，齐烬停了好久。

　　房门一侧的晾衣架上，还挂着一件厚夹克，是齐正柯陪彭婉上庙里那天穿过的外套。

　　床头柜上还摆着一个相框，里面装着一家四口。

　　照片摄于齐钰刚出生不久的时候，彭婉说要拍全家福，齐烬满身抗拒，但还是去了，只是拍照的时候没有一点笑容。

　　万原洗完澡出来，就看见齐烬站在主卧门口，也不进去，就愣愣地望着里面。

　　万原轻叹，他拍了拍齐烬的肩：“去洗漱。”

　　“我……”

　　“乖，去洗漱。”万原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我饿了，等会陪我吃点东西。”

　　“……好。”齐烬无拒绝。

　　万原确定齐烬进浴室后才去了厨房，厨房里锅碗瓢盆摆得满满当当，各种配料应有尽有，具有很浓的生活气息。

　　打开冰箱，里面放置着一肉类和蔬菜，万原没多做什么，这会儿齐烬估计也没心情吃别的。

　　他炒了点番茄鸡蛋，然后下了两碗面条。

　　待水煮开，让面条和番茄鸡蛋一起煮浓，闻起来就很香。

　　齐烬打开热水，随意地冲了一会儿，拿浴巾擦身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没打香皂。

　　迟疑一秒，想到今晚要和万原一起躺在一张床上，他还是打香皂重新洗了一遍。

　　这时候他倒没抱什么旖旎的心思，单纯是出于对喜欢之人的尊重。

　　刚打开浴室门，就看见穿着他睡衣的万原一副抬手准备敲门的样子。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齐烬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只是洗一半忘记打香皂了。”

　　“先吃饭吧。”万原转身，“你中午也没吃。”

　　早上的粥齐烬也只吃了几口。

　　“嗯……”齐烬坐到餐桌上，面条的香味让他已经麻木的胃有酸疼。

　　万原蹙眉：“先喝点汤。”

　　中途的气氛有安静，多是万原在说话，齐烬时不时搭上两句。

　　一碗面条下肚，胃多了点满足的鼓胀感。

　　齐烬拒绝了万原帮忙洗碗的提议，他看着池子里的碗筷，声音有低哑：“走之前，我还跟我妈提过你。”

　　万原一顿：“怎么说？”

　　“我帮我妈洗菜，她问我跟谁学的，我说一个朋友，她挺高兴，以为是女性。”齐烬安静地望着万原，身边空荡荡的，没有父母的唠叨和啰嗦。

　　“后来我告诉她，我现在也会做一点菜，等下次练得熟练一点再回来做给她吃。”

　　齐烬垂了眼眸：“为什么我当时要说下一次呢？”

　　万原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嗓子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他扳过齐烬的肩膀，学着齐烬之前拥抱他的样子，回以齐烬一个拥抱。

　　“伯父伯母会在天上保佑你们。”万原轻轻拍着齐烬的后背，“你得和齐钰一起，过得好一点，他们才能放心。”

　　齐烬低低地嗯了一声，他抓紧了万原腰间的衣服：“你那天说得对……尽孝要趁早。”

　　“齐烬。”

　　万原拉开两人的距离，认真地看着他：“你不能一直活在自责中，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万原拉着齐烬的手腕走进卧室：“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

　　他顿了顿继续说：“然后等养好精神后，去追究促使当下这场悲剧始俑者的责任，并给伯父伯母一场妥善的葬礼。”

　　床上，齐烬始终能感觉到身旁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

　　出乎意料的，这并没有让多年来一个人的他感到不适，万原的存在给他带来更多的是心安。

　　万原撑起身体帮齐烬掖了掖被角：“睡吧，到时间了我叫你。”

　　一开始齐烬还有睡不着，闭眼就是父母毫无声息的面孔，以及躺在ICU里齐钰面色苍白的模样。

　　但不知道是因为有万原在，还是他过于疲惫，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尽管梦里没什么好事。

　　他不知道怎么又回到了那天晚上，他开着车，发现自己身边的大货车司机开了远光灯，刺眼的灯光照亮了斜对侧三轮车车主的面孔，原本的老爷子不知道怎么变成了齐正柯的脸。

　　三轮车的后面，正坐着他的母亲彭婉、弟弟齐钰……还有万原。

　　齐烬发出一声绝望地呜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三轮车不断地往右侧让，直到让进了旁边的水沟里。

　　所有人都摔了下去。

　　他红着眼下车，来到路边想下去救他们，可自己的脚被箍在那里，怎么也动不了。

　　他看见齐正柯满脸鲜血地说：“你买的茶叶一点都不好喝，下次别买了。”

　　彭婉的手臂断在一边，她叫着齐烬的小名，笑着和他说再见：“烬烬啊，我们走了。”

　　齐钰委屈地望着自己的哥哥：“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

　　还有万原，嘴巴一张一合，齐烬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但他看出了他的口型：“齐烬，再见……”

　　“齐烬？”

　　“齐烬！”

　　齐烬猛得睁眼，发现万原的手臂正撑在他身侧，一脸担心。

　　齐烬有恍惚：“怎么了？”

　　“你刚刚说梦话了。”万原没细说。

　　一开始，齐烬喊着爸、妈、齐钰，后面甚至还叫着“原哥”。

　　是梦吗？

　　齐烬抬手，额头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

　　确实只是梦。

　　面前的万原是真切的，齐烬抬手摸了下他的脸颊，是温热的触感。

　　万原微顿，没有让开。

　　齐烬也只唐突了这么一秒，他回过神来，勉强和万原说了声抱歉：“刚做噩梦了。”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地以为活生生的万原还在这里，那是不是说齐正柯和彭婉的死也只是梦……

　　可周围卧室的环境打破了他的幻想。

　　齐正柯和彭婉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齐钰还躺在ICU里，现在是凌晨四点，他在自己的卧室里做着噩梦被身边的万原唤醒。

　　还好，还好。

　　刚刚的噩梦没有成真，至少齐钰还活着，至少万原还活着。

　　“再睡会儿。”万原从床头抽了张纸巾，帮齐钰擦了擦脸上鼻尖的细汗，“到六点我再叫你。”

　　齐烬眼睛一酸：“辛苦了。”

　　陪他折腾这么久。

　　万原关掉台灯：“睡吧，我在这里。”

　　他也有累了，察觉齐烬呼吸放缓后，万原打开手机定了个闹钟，手机的光亮打在脸上，万原愣了好一会儿。

　　他小叔叫万光成，是个倔到不能再倔的男人。

　　发妻死后，万光成一直未娶，是当地出了名的专情。

　　但哥哥万光财，也就是万原的父亲，和万光成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万光财多情，没结婚前祸害过不少小姑娘……甚至还在婚后，睡过男人。

　　那个男人是万原的补课老师。

　　高三那年，万光成去世，万原成绩一落千丈。

　　万光财为了弥补这个从小被自己过继给弟弟的儿子，不仅把万原接了回来，还专门给他请了一个补课老师。

　　补课老师姓任，万原对他第一印象还不错，是个瘦瘦高高有斯文的男人。

　　一次补课结束，外面下起了暴雨，万光成便让任老师在家里留宿，但没想到，万原大半夜被动静惊醒，趁着窗外闪电的空隙，他看见自己敬重的任老师，正在替他口/活。

　　这件事成了万原挥之不去的噩梦，如果仅仅是如此也就罢了，最多当作这位任老师是个猥亵学生的变态……

　　但在一个非补课时间，万原回到家里，发现家中主卧大敞，门里传来了沉重的喘息和另一个人的呻/吟声。

　　里面是两个男人。

　　两道声音万原都很熟悉，一道是他的父亲万光成，另一道……

　　万原推开门，看见前两天刚对他行过不轨之事的任老师在他父亲身下求/欢。

　　万原想要后退，却不想撞到了一个人，他回头一看，是万濡。

　　他下意识想去遮万濡的眼睛，但七八岁的万濡挥开他的手，睁着大大的眼睛说：“我看见了。”

　　“我看见了。”

　　那以后，万原就搬出了这个才住了没到一个月的亲生父母的家。

　　万光成死前给他留有一笔积蓄，虽然不多，但却是万光成特地备下用来以防万一的。

　　他怕自己死后万原无人照拂，一点一点、几百一千地往银行卡里存了几万块钱——

　　用作于万原的生活费还有高中大学的学费。

　　一直到大学毕业，万原都没再回过那个家，他曾想过要不要把事情告诉自己的母亲，毕竟她才是受害者。

　　但小小的万濡都知道，语气嘲讽：“妈妈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从万光财有了钱开始，什么小三小四就没断过。

　　万母管不了，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事情没摆到台面上，她就可以继续自欺欺人，演一出夫妻恩爱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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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原捏了捏眉心，看见身侧的齐烬，表情下意识放缓了。

　　意识逐渐下沉，万原睡得很浅，怕齐烬有什么事他来不及照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万原听见细细碎碎的声音，他睁开眼，却看见齐烬双手撑在他肩侧，阴影笼罩在他身体上方。

　　万原顿了很久。

　　齐烬有局促：“抱歉，吵醒你了？我想去个卫生间。”

　　床是靠墙摆的，昨晚为了能时刻知道齐烬的动静，万原主动要求睡在外侧。

　　于是齐烬想要出去，只能从万原身上翻过去。

　　万原半晌后道：“没关系，也该醒了。”

　　正窗外蒙蒙亮，新的一天已经到来，逝去的人却永远地留在了昨日。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

　　我万万没想到，这章也能锁（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