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横滨的局势愈发严峻，人命不再显得珍贵，而是成为了最为廉价的消耗品。也许前一秒还与你点头致意的路人，下一秒便遭受如暴雨般猛烈的弹药的摧残，躯干遍布骇人的血洞，温热的液体顺着尚且蠕动着的血肉汩汩而下，淌在地上，沿着裂痕融入泥里，留下一滩暗红。现在会出现在街道上的只有两种人，里世界的组织和隶属于国家的军警，他们脚步匆匆，似有人在身后追赶，连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只是眼睛迅速地转了一圈，算作对周遭境况的观察。

　　渡边麻衣的父母这些天以来从未离开过工作单位，现在不同于以往，他们绝对不会放心麻衣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下依然待在家里，便寻了个日子将麻衣送往乡下的祖母家。临走的时候，渡边麻衣紧握住织田信的手，希望她能跟自己一起离开横滨，等这场战争结束了再回来。

　　织田信没有答应。

　　正因为战况接近白热化，织田作之助这边才更加需要有人来帮忙。西餐店的店主大叔还有刚在二楼住下不久的克己和幸助，全靠织田作之助一个人来保护明显是□□乏力，要是这个时候跟着麻衣一起离开的话，织田信觉得她未来会后悔，所以她要留下来。

　　渡边麻衣没有继续挽留，她跟信勾了勾小拇指，约好横滨恢复原状的那一天要在学校门口见面，谁都不准缺席，更不准缺胳膊断腿。

　　织田信一一应下，她接过了麻衣递来的临别赠礼，是一盒硬度过关的别针。透明盒盖印出了里面放着的一张便利贴，写着如果遇到了需要开锁的情况，这些大概会派上用场。织田信握紧手中的小盒子，表示自己一定会珍惜并好好利用这份特殊的礼物，得到了麻衣暗含赞赏的眼神。

　　等到再也看不见麻衣的身影，织田信回到西餐店，坐在柜台前打开盒子，取出别针，盯着它看了许久。

　　……锁怎么开？

　　她沉吟片刻，默默将别针放回盒内。是不是该找个开锁师傅学习一下……不对，开锁师傅也不一定会。织田信愉快地决定放弃，等哪天真遇到了这样的能人再拜师也不迟，她并没有靠自学就能用别针开锁的能力，这不属于她努力就能到达的领域，哪怕锁匠神明保佑，成功的概率都不会超过百分之二十。

　　织田信很有自知之明。

　　她站起身，转头看了看做简易防护处理的大门，西餐厅略显偏僻的位置自发地提供了一个保护，很少会有持枪械的人选择来这边，情况比织田信想象中的要好很多。在店内，她甚至短暂地遗忘了现在还处于混乱的横滨。

　　说到这个，织田信抬头望着天花板，谁能想到上面住着两个处于最该闹腾的年纪的小孩子，上去看看吧，安静过头反而让人觉得担心。她踩上楼梯，两侧的壁纸沾着污迹，因是水泥浇灌的墙面和楼梯，老建筑最容易出现的几个问题目前还没有踪影，总觉得再过个几年钢筋大概会露出来，已经有看到尖尖了。织田信来到起居室的门前，打开门，明显有放轻了声音，里面唯二的孩子还是被惊吓到了的样子，像鹌鹑一样不停颤抖着互相抱紧对方，藏在床的角落中。房间内一片昏暗，窗帘遮挡住了所有的光，呈现出一种封闭的状态，织田信没有拉开窗帘，她走到一个离孩子们不近不远的地方，蹲了下来，尽力用最为柔和的目光，以免增加他们紧张的情绪。

　　织田信轻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但该吃饭的时候要好好吃饭，该玩闹的时候不要约束自己，我希望你们可以试着相信一下我们这些大人。既然选择带你们回来，就绝对不会抛下你们不管。”

　　她从怀里掏出两颗刚从前台顺来的水果硬糖，身子前倾，把它们放在床铺的边缘，稍微往里面推了推。织田信知道凡事要慢慢来，刚经历过那样的惨剧，不留下心理阴影都是一件值得为之庆幸的事情，不能指望他们刚来没多久就能释放出百分百的信任。虽然克己和幸助对捡他们回来的大哥有着类似雏鸟情结的依赖，有大哥在旁边也能安心地吃下饭，稍微玩闹一点，但大哥也有自己需要完成的工作，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陪在身边。

　　织田信瞥见其中一个孩子似乎对水果糖有些意动，了然地退出房间，合上门，不出意外地在下楼之前听到了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果然，是孩子就抵挡不了水果糖的魅力。她哼着自己编的不成曲的小调，步伐轻快，小跳着下了楼，然后在看到前台凳子的一瞬间愣住。

　　她为什么看到了一个被绳子绑起来的人？

　　织田信犹豫地倒退了几步，重新从二楼下来，不出意外地又看到了那个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服输的……小偷？她可不相信来人是普普通通的路人，或是来就餐的客人，正常人再怎么心大也不会选择子弹乱飞的时间出门。没带枪，看起来也很菜的样子，是以为店里没人所以打算进来摸点什么带走喽？织田信顺带着打量这位身上的绳结，这么干脆利落的捆绑手法，再加上她之前也没听到什么较大的动静，是大哥来了吗？

　　正这么想着，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正在前台后边擦盘子的店主大叔和被绑住的不速之客以外，别无他人。难道是———

　　“大叔，这是你干的吗？”

　　“对。我刚从后厨过来就看到他在这边翻箱倒柜，行迹可疑，就直接抓起来了。”店主大叔维持擦盘子姿势，“别看我现在肚子这么大，年轻的时候可是军中一颗绿草。虽然现在不怎么锻炼了，但解决像他这样的小偷还是绰绰有余。”

　　“喂！什么小偷！要是知道这里有人我进都不会进来，谁知道里面不仅有人还这么多啊，真倒霉。”

　　织田信自发忽略了沦为背景音的嚷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高手竟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