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ter90
“你不是回平江了吗?”越晚拿着刀, 似乎给了她胆量, 让她不急于逃走。
杜宗田嗬嗬两声, 面容狰狞地瞪着她:“都是你这个臭婊/子干的吧, 我他妈好不容易离开平江了, 你让我回去还不够,还要我身败名裂地回去——”
他阴恻恻地说:“反正这跟死也没什么两样了, 走之前先把你这个贱人带下去也赚了。”
越晚自动过滤了他的污言秽语, “我父亲碰赌博的事,你没少干系吧。你又有什么资格骂我?”
杜宗田听她提起越明成的事,反倒不骂了,摆出一个怜悯的嘲笑。
“我不会告诉你的, 越晚。想到你会一直蒙在鼓里, 我真的忽然舒服了。”
越晚干咽了一口气下去:“是盛闻,是吗?你因为教师评级, 盛闻因为恨我,所以你们就拉我家人下水……是么。”
杜宗田讥诮地盯着她,没接越晚的话,径直向她走过来,全然不在乎手上的刀。
越晚紧抿着嘴唇,右手捏着刀柄,左手背过身去按下了门把手。
她冷不丁问:“你脸怎么了?”
杜宗田听闻这话,登时勃然大怒,抬手就要扇她一巴掌。
“你还敢问——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
越晚脑袋一缩,侧身从门缝里钻出去,打算把杜宗田关在房间里。
只是她实在没料到杜宗田这样生气,发了疯似得死死拽住她的手,试图夺过她手里的刀。握着门板的把手,一下、一下撞在她手臂上。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因为你!”
他癫狂地发泄着。
越晚终于吃痛一声松了手,刀咣啷一声掉在地上。趁着杜宗田弯腰的功夫,越晚忙不迭地往楼下跑去。
发烧劲起来了,越晚四肢都乏沉得厉害,连走路都费劲,别说跑了。更何况走廊一片漆黑,她踉踉跄跄地没走到楼梯口,就被杜宗田一个跨步揪住了头发。
不过脑袋不大运转的时候,痛感来得也比往常钝很多。越晚被扯着脖子掼到墙上的时候,竟然只短促的闷哼了一声。
她还有闲心想着拖延时间,“走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潜意识告诉她,这伤,和越明成的事也有关。
杜宗田被戳中伤疤,目眦欲裂,浑然没听进她说的话。手里的刀往她脖颈处狠狠地扎下——
砰!
越晚的眼皮上被飞溅的硬物划过。
一件小陶瓷花瓶在杜宗田脑袋上炸开,当即就让他松开了钳着越晚的左手,整个人像烂泥一样滑跪在碎瓷屑里。
越晚睁开紧闭的眼睛,惊魂未定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要说不怕,真的是撒谎。
尖刃迫近的那一刻,她甚至能感受到镰刀悬停不住的势风,吹动在后颈的绒毛。
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
周随站在楼梯上,大踏步向她走过来,额头上沁了薄薄一层冷汗,脸色比越晚还难看三分。
他把越晚紧紧圈在怀里。声音艰涩而颤抖地从喉管里,断续地挤出来:“对不起,下次……绝不让你一个人了……”
越晚憋蓄良久的眼泪,在见到他的一霎,争先恐后地掉了下来。她紧紧抱着周随,哭腔喊他:“你怎么才来啊。”
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雪松安定的清冽让越晚凭空多了些底气和安全感。
周随伸手去擦她的眼泪,指节抖着,怎么也触不到越晚的脸。他微陷的眼窝下一双眼瞳几乎是阒然死寂的黑,孤怆地盯着越晚,红血丝布得密麻。
越晚搂着他哭了一会,才发现周随的不对劲。她探出指尖点了点他的脸,暖气分明充足的屋内,却凉得吓人。
她又慌了起来:“被打的是我,你怎么比我反应还大。”
杜宗田躺在地上,斜盯着这一幕。
“从小就会勾引男人……”
额头的鲜血粘稠地糊住了他试图睁大的眼睛。杜宗田觉得越晚身边的这个男人,叫他眼熟的很。
越晚懒得理他,摸摸身上的口袋,“你报警了吗?”
周随没有答话,骤然起身,走到刚清醒三分的杜宗田身边。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杜宗田。
杜宗田忽然骇然地颤起来:“是你……”
周随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抬起腿,重重地踩在杜宗田的腕关节处。
漆黑的走廊里,周随像普蓝里的一团浓墨,是最暗的个体。
闷沉的骨裂声隐约响起,但更惨烈的是杜宗田的哀嚎声。他在地板上因为剧痛,蠕动,挣扎着要把手扯出来。
兴许是他挣扎得太剧烈了,周随沉着脸,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脚。
而后就是皮肉击打的声响,光听动静,力道就大得很。
越晚半坐在墙角喘气,等到她摸黑去打开了壁灯,才看清杜宗田头上溢出的一大摊血。
周随恍若未觉地一拳、一拳击打在杜宗田的致命处。拳头上不知道他自己的血多些,还是杜宗田的多些。
越晚急匆匆地走过去,按住了他的手,“别打了,要出人命了!”
周随这才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眼越晚,沾湿的液体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从他眼角滚落。
周随嗓子很哑,肺里干燥的空气刮着他生疼。
他努力地把话说清楚些。
“越晚,对不起。”
越晚拿纸给他擦着手上的血,凑过去安抚性地抱了抱他:“我报警了,过一会他们就来了,先喝口水歇一下好么。”
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没事。”
周随点了点头,回身虚抱住她,不敢搂严实。像怕碰到水里的月亮,一晃涟漪就会被搅碎。
越晚笑了一下,拉着他的手抱严了些:“那我去给你装水,乖乖待着别动喔。”
周随又应了一声,整个人已经松了下来,脸色也和缓了些许。
可是越晚刚走到楼下的时候,就听见顶上传来一阵闷哼。
起初她以为自己幻听了,心里又害怕臆想成真,不愿去看。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
她指尖泛凉,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去。
场景似乎和梦里的情形重叠起来,铺天盖地的尘灰顺着摇臂的挥动,在她面前重重地盖落了那道孤长的身影……
都说梦是与现实相悖的,为什么她做的却偏偏真发生在眼前。
沾红的雪亮刀尖在灰黑色的大衣上有些过分的刺眼了。不然越晚当下做不出任何解释,她的眼睛疼得流泪。
刀尖快速地进出了三下,周随侧身摔靠在栏杆上,避过了第四下。
杜宗田收不住力道,从楼上像漏气的气球一样滚落,啪地摔在越晚的脚边。
越晚无心顾他到底是死是活了,撑着一口气爬上楼梯走到周随身边。
周随惨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个笑来,语气极力维系着平静。同她开了个玩笑,“这下可以……将功补过吗?”
越晚哭得眼睛生疼,隔着模糊的水幕拿手和衣服无助地去堵几个渗血的窟窿。
她几乎是喊着嚷着回他:“不可以!”
“……是么。”
“你别笑了周随,省点力气。”
“我希望下葬的时候表情不太难看。”
“不要,周随。你别笑了。”
“别哭了。”
“你不笑我就不哭了。”
“好。”
越晚一面跟他胡乱说些话叫他清醒着,一面打着抖去拨120的号码,说话哽咽地颠三倒四,好半天才说清楚。
她一转眼睛,周随还在笑着看她。
周随声音很微弱地从嘴里发出来一个单字:“笨。”
以往越晚听到肯定要反驳回去,但现在她忽然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我确实笨。”
“我在你的抽屉看见了那只晴天娃娃,才反应过来原来根本没有什么巧合。做陶碗的时候你刻了一个晚字,我都没早点意识到你就是在窗户上挂娃娃的人。”
她有些崩溃地哭出声来:“还有篮球馆,当时没有认出来是你我真的很抱歉,都怪我太笨了,记不住很多东西。周随,是我太笨了没有早点意识到,娃娃我一直都有好好保存着,因为这是我收过最浪漫的礼物。”
“所以我还有多少忘记的,能不能都说给我听。”
周随没有回应。
越晚嘴唇颤抖着,轻轻摸了摸他的侧脸。
“周随,求求你,跟我说说话吧。”
周随半阖着眼睛,好半天才勉强开口,“原来你知道是我啊。”
他气游若丝地说:“你不该让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了。”
“……这样,我真是舍不得放手了。”
他怎么最终会做那个先放手的人。明明他的夜色已经来了,他却要先离开了。
周随的声音几乎不可闻了,越晚凑近了去听。
像是冰川被喷薄的岩浆融尽后,最后一滴水蒸发殆尽前最后一声响。
“越晚,对不起。”
让你难过了。
他怎么到最后都在道歉呢。越晚徒劳地捂这那件被血泡染的衣衫,怔怔地想。
明明是她带来的无妄之灾,最后却变成周随跟她道歉。
为什么啊。
暖黄色的壁灯下,昏昏暗暗的走廊里一片狼藉。越晚跌坐在楼梯口,翠绿色的裙摆沾上了斑斑点点的暗红。
在救护车和警车的嘈杂背景音里,她的声音和不流动的气流混杂在一起,缥缈似风。
“是我害了你……下次还是不要喜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