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只怕你是担心错了人。……165

  燕攸宁摸了摸他的手, 感受到些微凉意,又道:“但是王爷今天令我感到很骄傲, 你能这样舍却私仇,是因为知道周人尚不可无君吧。”

  而且平心而论,就算是霍西洲, 都不得不承认,当今的陛下还算是有为之君, 虽然在贵妃的事情上有失公允, 但总体上他并不昏庸, 相反, 他一直试图打破士庶之间的藩篱, 以任人唯贤为表率, 提拔了许多寒门子弟。如果不是深仇无法泯然, 就连项家之后,天子也是接受并任用他的。

  霍西洲哼了一声,不冷不淡, “没死只能算他命不该绝。今日之事,换成任何人我都会施救。”

  知晓自个儿男人傲娇,外冷内热,燕攸宁不戳破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燕攸宁起身将一旁浸了药的纱带为自己缠在眼睛上,缠着纱带的间隙里猛然想道两年前,为了救自己,他纵马疾跨深渊,抢过火的索桥,差一点便丢了性命,不免为他这每一次惊心动魄的救人而感到无比的担忧。

  “夫君,”她将自己的纱带缠好,双臂环住了他窄腰,仰眸,在他轻描淡写地问了声“怎么”时,她呼了口气,道,“你以后不可如此冲动,想想我便觉得胆颤。”

  霍西洲温柔一笑,抬起手扶她长发,安抚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向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这一次搭救天子或许可以说有完全的把握,但之前呢?着火的索桥摇摇欲坠,那涧口又深又长,对岸遥远非人力所能一步而及,他分明是拿命在赌博。反正她不许他再这样,为谁也不行。

  “其实今天你不来,北衙禁军豁出性命也不会令天子有所伤,夫君你差一点舍身饲虎,要是有一个万一,长渊军要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燕攸宁呼气微微,丁香小舌像在扇凉一般幽芳含吐,她自己看不见,霍西洲俯瞰着她的脸蛋,眼眸被烛火照出了无限柔情,他只想将这个为自己担忧,为自己着紧,为自己乍喜乍悲的女子揉碎了填到自己的心房中。

  “还有,”燕攸宁哼唧着道,“你莫觉得自己很厉害,上一次你为了救我,跨马过那条深涧的时候,我虽没有亲眼看见,但事后听燕愁他们描述,吓也吓死了,你以后不可再这样,就算是为了救我,也要保障自身的安全,要不然就算我获救……”

  话音未落,她感觉到了一股推力,自己的臂膀被打开了,他推开了自己。

  燕攸宁错愕地被推得后退,没缓过神来,怔忡唤了一声“夫君”,茫茫然地伸臂试图挽留他。

  对面蓦然传来一道轻笑,几分嘲弄,几分不屑,偏冷:“只怕你是担心错了人。”

  “我……”

  燕攸宁不解,上前一步,指尖去碰的衣角,但却什么也没抓住,霍西洲的身影消失在了帘幔之后。

  帐中再度只剩下她一个人,燕攸宁的心跳得急促而剧烈,几乎要刺破胸膛而出。

  可是她不明白,霍西洲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她说错了话吗?

  她实在是不知道,她刚刚说的话,究竟错了什么。

  心绪大起大落,几番辗转之下,这一时头天旋地转,有些支撑不住,她扶住身旁的行军床艰难地坐倒下来。

  老实说从成亲到现在,她有时候会觉得他喜怒无常,她看不到他的脸,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就算是敦伦,他有时也像是心事重重,她要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他会不高兴。可思来想去,她不知道她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令他不高兴,如果她知道,她以后可以不要说不去做啊。

  “王妃。”

  抱琴的话打断了燕攸宁的思绪,她摸了摸眼睛上蒙着的药水已干的纱带,苦涩一笑,“嗯,有事么?”

  抱琴道:“热水打好了,奴婢服侍王妃沐浴吧。”

  现在燕攸宁哪有心思沐浴,胡乱点了下头,却一动不动的。

  抱琴耐心地伺候着王妃,昨夜里,王爷又把王妃一身娇滴滴的皮囊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让人看了好不心疼。燕攸宁原本没觉得疼痛,只是被按住的时候,稍有胀感,她趴在床头,下巴垫在柔软的枕头上,乖觉不动地任由抱琴侍弄。

  沐浴完毕,燕攸宁让她吹了灯,下去了。

  帐子里没有了灯,黑黢黢的一片。对燕攸宁来说有灯无灯没甚区别,可是全然的黑暗,会让她有种安全之感。

  好像不会再有任何人前来打扰自己了。

  李图南也不知道这么回事,自己的被窝还没睡热乎,王爷突然进来了,他仓仓皇皇地支起头,只见霍西洲寒着一张脸,倒像是兴师问罪一般,不知道是谁得罪了他,李图南纳闷地说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在自己帐中抱着香喷喷的王妃,过来找自己这个单身汉大老粗做什么?

  话音刚落,霍西洲已经一臂将的胳膊攥住,将他从榻上掀了下去。

  “……”

  李图南屁股着地,火大,敢怒不敢言地揉屁股起身,“王爷,小的床就这么大。”

  霍西洲扬眉:“知道,你今晚同孙倬挤一挤。”

  李图南观摩王爷脸色,心道这人多半是被王妃踹下床了,自己没本事爬回去,于是过来欺负自己。李图南暗中哼了一声,不和他计较,拖起自己的枕头软被就大步出去了。

  霍西洲仰躺在李图南这张硬邦邦的行军床上,自己的酒意仿佛又涌了上来,在颅内横冲直撞,冲得他头疼欲裂。

  罢了。

  是他太小气了,连自己都容不下。

  霍西洲自嘲一笑,这话要是说出去,别说没人信,就算是信了,也必然觉得他定是无聊至极。吃自己的醋,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吧。

  ……

  次日又是一个晴日。

  燕攸宁悠悠醒转过来,下意识去摸身旁的被褥,这一次身旁不但空空如也,而且触手冰冷,她缓了一阵才想起来,是了,霍西洲没回来过。

  听外边练兵的动静,就知道时辰已经不早了。燕攸宁在抱琴等人的侍奉下,穿戴整齐,出去吹风晒日光。

  才步出营房,天子跟前的近侍便过来了,说陛下请她一见。

  燕攸宁敛衽行礼,“是。”

  天子接见了燕攸宁,笑容温和,倒是完全没有昨日虎口逃生的心有余悸,“永宁,从前霍西洲战亡地消息传回,令你双目失明,朕还欠你。昨日霍西洲救驾有功,朕思来想去,以为对他实在已经赏无可赏,高官厚禄他已是登顶,金银财帛想来他心中也视如粪土,不如就让你说了,朕一并偿了。”

  他笑意温和:“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燕攸宁顿了顿,“是否不管臣妇要什么,陛下都能应允?”

  天子颔首:“但说无妨。”

  ……

  孤山的大猎结束了,因为天子险些遇刺而被迫提早结束。

  高黎王子意犹未尽,而且他想不通以霍西洲的能力与野心,为何会在当时出手救下天子,对霍西洲而言,天子如果真的虎爪下身亡,大周乱了套,他的长渊军便可以趁虚而入,趁乱从周朝的版图上撕咬下一块肥美的肉。

  这件事于西圣国也是一个巨大的遗憾。

  大猎结束以后,行军回长安途中,天子与高黎王子叙话,问他这一路行来所见,高黎王子心中可有所感悟。

  高黎王子趁机吹捧了一番中原地大物博,令他感受深刻,回去之后,定要写一本《东土游.行散记》详细记录此事。

  天子闻言龙颜大悦,“哈哈哈哈,高黎王子文武兼修,事成以后,有幸也让朕借阅一观。”

  “一定。”高黎王子谦卑颔首。

  大队继续前行,高黎王子落后于天子龙辇,至林墨池身畔与之并驾齐驱,笑吟吟看向她:“我听说,你在守城池,替你们的皇帝打胡人?”

  林墨池不理他,高黎王子又啧啧笑道:“你这么年轻的女人,却吃这样的苦头,着实不划算。我见过长渊王的王妃,手如柔荑,肤若凝脂,真真叫天下一等的美人儿,你若是不晒这么黑这么干巴巴的,说不准能比上她?”

  林墨池的瞳孔中似有什么暗涌,欲喷薄而出,她冷笑道:“我为何要与她人相比?长渊王妃美则美矣,仅此而已。”

  她勾住马缰,一夹马腹,快行了几步,将高黎王子抛在身后。

  高黎王子摇头叹气,到处去寻觅霍西洲的身影,要是林墨池的话让霍西洲听了去了,还不知道他作何想。

  好在霍西洲现在远远地跟在后边,似乎正与留侯世子说话,高黎王子心神一定,不再理会。但心中却暗暗想道,中原罕见有如留侯世子一样冰肌雪骨的人物,若中原人都生得如此好看,这个臭脾气的郡主看不上自己,也是情有可原了。

  霍西洲与贺退思驾马缓慢,遥遥落于后边。

  “贺兄,我有一件事不明,此事唐突,若问了,还望你不要怪罪。”

  贺退思诧异:“说哪里话,霍兄尽管问。”

  霍西洲道:“不知贺兄你可曾见过自己的母亲?”

  这确实是一个很唐突的问题。

  因为世人皆知,贺退思的母亲,留侯夫人早撇下他们父子与他人私奔了。

  贺退思果然修养极佳,丝毫不怒,淡淡道:“没有印象。”

  霍西洲又道:“你诚恳以告,我便也开诚布公,世子应该未曾想过,也许你本不是留侯之子。”

  如果说刚才,贺退思还能因为两人之间的交情好言回答,那么此刻他已经不可能不怒,因为这话听起来,就像是明言他贺退思乃是他人通奸所生。

  “长渊王,请你慎言!”贺退思严声道。

  但因本人过于温润,他的怒意在他人看来几乎毫无震慑。

  霍西洲不闪不避,凝视贺退思的眼睛,执意道:“我也是最近才有所怀疑,这件事你或许应该向留侯求证。你是怎么来的,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一派胡言,我乃留侯独子,此事确凿无疑!”

  面对贺退思的疾风骤雨,霍西洲莞尔一笑,在他肩上拍了拍。

  “留侯出了名的急脾气,其貌不扬,岂能生出你。”

  这本是长安人都曾怀疑过的问题,留侯自己大抵心中也有数,但因为留侯夫人偷情的事,谁也不忍再在留侯心上撒盐。

  霍西洲道:“回长安之后,来我停雁山庄,也许你会有些眉目。”

第90章 只怕你是担心错了人。……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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