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98

　　在这种年轮中，之书又一个寿终正寝到来了。

　　直到呼吸渐停的最后一秒，他的记忆才像破了封似的往眼前飘，一幕一幕犹如走马观花，成了见证。

　　之书浑浊的双眼看着坐在他床边、容颜依旧的唐闲清，用力地用眼神表达：“人妖殊途，我这福苍老的样子看两次就够了，到此为止吧。”

　　唐闲清有没有看懂不知道，他只是温柔地、像之前很多次那样，亲吻了之书的手背，只是这次心中人没有再给他任何回应。

　　手上的力度软绵绵地，再没了气息──之书走了。

　　唐闲清不慌不忙地为他整理后事，让他入土为安，犹如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做很多回，所以也就不再预支难过了，因此情绪倒也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大开大合地大悲大喜。

　　他以为他还会像上次一样感受到相思红豆在哪里，都已经做好了大不了又是等待一百年的准备。

　　可等他来到黄泉路再也感应不到那一点情意时，他才发现，冥界里没有之书。

　　他找不到了。

　　人间地狱，他没有丝毫的线索和头绪。

　　唐闲清慌了神，这一次，他开始深刻地去想黑无常说的“代价”是什么意思。

　　是让他儿子自杀，还是让他和之书再也见不了面？

　　他踏过了似能蚀骨的刑罚去找冥界君主，带着满身的伤痕对他说：“我犯的错我来承担，能不能让一切就到此为止。”

　　冥王幽冥坐在阴冷的高位之上，闻言撇过头来，答道：“不可。”

　　而后他又盯着唐闲清看了好几眼，问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是来自六合，还是来自现代？”

　　唐闲清一心都在之书身上，听不见这句询问：“那能不能告诉我，我爱人在不在这里？”

　　幽冥单手托着下巴，感觉没意思，闭目养神：“不在。”

　　人尚且无情，何况是鬼呢。幽冥入了定，上三生后三世的感情琐事他从不过问。

　　彼岸花在他闭眼的瞬间也合上了妖艳卷曲的花瓣，在无声中送客。

　　唐闲清离开了冥界，在现世天南海北地跑，跑到哪里就尝试感知那颗红豆。

　　很奇怪，有的时候明明感应到了，他顺着方向赶紧去找，还没来得及高兴联系就又消失了。

　　就好像……红豆在与他开玩笑，他离得越近，它便越不想被感知到。

　　这样过了两百年左右，在又一次空手而归回到本城时，唐闲清在一处人烟稀少的树林里救了一只受伤的小狐狸。

　　小狐狸可能是贪玩，趁着家里人不注意跑了出来，被一只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野兽盯上给撕咬住了肩膀，牙齿再往上一点就是咽喉了，很危险，也很血腥。

　　小家伙奋力挣扎，吓得瑟瑟发抖，鲜血染了一身。

　　唐闲清早已不是“路遇不平拔刀相助”的性格了，他默然地看着这场闹剧半晌。

　　直到小狐狸的叫声实在太凄惨，又在野兽对他发出了一声挑衅般地低吼时，唐闲清脑门儿的青筋这才轻轻一跳，没忍住一掌拍死了那畜牲。

　　得到了解救，小狐狸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不包扎不照顾，很大几率还是会死。

　　唐闲清最后还是没能狠下心转身就走，将他带在了身边。

　　几天之后，他才发现这狐狸竟然还是个妖怪，只不过那天被咬的时候吓傻了，都没想起来用妖力反杀。

　　蠢得可以。

　　一个月，小狐狸的伤彻底痊愈，唐闲清开始冷漠赶人，可它却不走了。

　　不但不走，还跟在唐闲清屁股后面说道：“我也没见你身边有其他人啊，带上我又不会怎么样，我没亲人，是孤妖。”

　　唐闲清不搭理他，小狐狸又连忙道：“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叫舒殊！”

　　“很舒服的舒殊！”

　　唐闲清的身体顿住了，他低头错眼不眨地盯着舒殊，像是想从他身上找出什么熟悉的东西出来。

　　他颤抖着手用妖力去探知红豆相思的存在。

　　一分钟后，唐闲清收回什么都没感应到的妖力，脸上又恢复了一贯地冷漠。

　　这小狐狸身上没红豆相思，但最后唐闲清却任凭舒殊认识了他，哪怕他一点都不热情，哪怕他们一次可以好几年都不见面，舒殊却成为了几百年来他身边唯一的存在。

　　只因为之书……姓舒。

　　“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让我知道报应不爽，我就只有一个想法了。”唐闲清低声道：“我想把那颗红豆相思收回来……”

　　已经从无字天书出来的唐闲清神色有些恍惚，几乎是低喃出了这些话。

　　舒殊小时候的面容还在唐珂脑子里盘旋，他是真的没想到舒殊竟然在那么久的之前就开始喜欢唐闲清了。

　　因此已经从无字天书出来的时候，他还在愣神之中。

　　而且……

　　最后还是商壹接了唐闲清后面的话：“人都找不到，何来取相思？”

　　“是啊……”唐闲清神游天外似的站起来往外走：“我人都找不到。”

　　下一秒，他整个人就不见了踪影，消失得非常快，但那道扭曲的残影依然遮不住他的慌乱。

　　唐珂问：“他是去找老叔叔了吗？”

　　商壹：“许是吧。”

　　为了让唐珂从头到尾地认识他一下，唐闲清的无字天书是从他在六合时期开始的，但他的本意始终都是想看他的爱人到底去了哪里。

　　唐珂问：“不是说进无字天书的人，只是将灵魂附着在过去的自己身上吗。那唐先生过去明明没有看见过之……的灵魂去了哪里，刚才为什么能看见？”

　　商壹侧眸看他，挑眉：“我是书主。”

　　意思为他想让书怎么样就怎么样，当然，得建立在事情发生过且真实的基础上。

　　舒之书第二世死后，灵魂还没被黑白无常带走，他就作死似的把自己覆在了一只刚出生的小狐狸身上，也不怕神魂俱散。致使他还有了神识，成了妖怪，化了人形。

　　在一百多岁时还被唐闲清所救。

　　所以缘分真是个无法道明的玩意儿，他不让人好过，还非让两个人有所牵连。

　　剪不断理不清，只能让他们将这份缘分在喜怒哀乐里好好维持下去，不然遗憾和后悔，是更能让人痛苦的东西。

　　碰不得，也不能碰。

　　可世间千万人，有万人都已经走上了碰不得那条路，最后只能靠弥补来补充后续，求个心安和交代。

　　也算是迟来的迷途知返，中途醒悟的回头是岸，为时不晚。

　　别墅里很安静，唐珂口渴，想站起来去倒杯水喝，可身体刚起到一半又被手上没松的一股力道拽了回去。

　　唐珂顺势低头去看都已经从无字天书出来还握在一起的手，脑子里“嗡”地一下，他觉得他亵｜渎了他的神明。

　　唐珂猛地甩开了商壹的手，跳起来离他好几米远，欲盖弥彰地眨了两下眼睛：“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

　　商壹：“……”

　　商壹握了握手，感受片刻，面色不善：“我缺你那杯水？”

　　“不缺……”唐珂转身往外走：“我缺，我要去喝水了。”

　　小学生似的，喝个水还要报备，商壹在他身后嗤笑了一声。

　　他道：“唐奶糖。”

　　唐珂停下转身：“啊？怎么了？”

　　“唐家出情种，”商壹站起来，向他走近：“你是吗？”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这样问，话到嘴边就脱口而出了。

　　进过那么多次别人的无字天书，看过那么多的爱恨情仇，之前是不愿意细想，如今有唐闲清在书里加持，商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崩塌，让他必须从头到尾的去想去思索。

　　他第一次开始直面这种怪异感，虽然说不清，但他想……

　　他应当是动情了。

　　“我未曾经历过。”商壹低声道，目光灼灼，能蛊惑人心似的：“但我觉得我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啊，给大家鞠躬啦～么～果然，割舍不掉的JJ，割舍不掉的天使读者，我又来跟你们互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