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去云散47

  桂儿终于勉强笑笑,点了点头。

  三月十六,大婚。

  云琪早起沐浴后,去了前院向祖母父母行跪拜大礼。礼拜过祖母眼眶已红,声音微颤道:“又送出去一个,唉,我这几个如花似玉的乖孙女,可都是我的心头肉,一个个长大越来越好却都要走了。丫头,嫁过去了不比在家里随意,要记得孝顺公婆,体贴夫君,有空常回来看看啊。”

  云琪一瞬间喉咙梗塞,点头道:“是,孙女牢记祖母叮嘱。”

  父亲面上平和,眼中却也似有水气般,云琪不忍多看。倒是母亲开口:“今日见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要说的方才祖母都告诉你了,母亲只再多一句,嫁过去也要时时谨记是韩府生养你,凡事谨慎细心,万不可叫娘家丢脸。”

  云琪低头:“是。”

  行过礼后全家一起用早膳,今日早膳丰富,也许顾念她今日婚礼上礼节冗杂,吃不了正经午饭晚饭,厨房特地做的都是她平常爱吃的,她心情好像也格外好,吃得比往常多些。

  用完早膳回到园子里,齐王府里派来的喜娘嬷嬷婢女等十来人已候在了门外,这是王府特地指派来伺候她今日梳妆上轿的。

  毕竟是王府里的人,行事相较她们韩府的家仆们还要格外麻利些。年长些的那位嬷嬷善言语,一边立在一旁候她梳妆一边笑吟吟的恭敬道:“奴婢我有幸也见过京城里许多位千金小姐,要论这容貌品性,咱们世子妃夫人当属头筹。瞧瞧,这还没怎么正经上妆,就已经这般国色天香,等会儿装扮完毕啊,那可得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了,韩夫人真是会生,宫里的贵妃娘娘同咱们的新夫人都这般绝色,倒要叫其他府里的夫人们羡慕死了。”

  云琪笑笑:“嬷嬷真会说话,我母亲要是听见定要乐开花了。只是这还没正式行礼,您称我夫人有些早了,在府里还是暂且称我二小姐好些。”

  嬷嬷笑道:“是,是奴婢疏忽了,比不得二小姐矜持。这也是眼见我们世子娶到您这样的人物高兴不是?咱们就暂且称二小姐,等会儿过了门咱们再改口。”

  自古以来王室大婚就隆重非凡,单单一项梳头上装,戴冠更衣就足足折腾了近一个半时辰,待园子里这厢收整妥帖,世子迎亲的队伍已临在府门外。

  听见外面传来的热闹吹打声,嬷嬷喜气盈盈的催道:“吉时到了,二小姐,上轿吧。”

  云琪最后环顾下已住了五年的落月楼,浓妆喜服的她淡然一笑,披上了盖头。

  迎亲的队伍声势浩荡,穿过半个京城。

  骑在高头骏马上的红衣世子今日格外英俊潇洒,这也难怪,世上有谁在新婚之日还不是最得意的?周恒出生在亲王府,作为当今圣上的长兄,齐王唯一的儿子,他身份显赫,血统高贵。他虽世袭着亲王之位,却从不甘成为昏庸无能碌碌无为的皇室后辈。他立志要成栋梁之才,自幼便勤习文武,刻苦用功,当然凭着他的努力与身份,这个志向轻松得以实现。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报国的志向虽得伸展,早已在适婚年纪的他却一直未娶亲,王府里的父王母妃一直着急,早早就替他张罗筹备,却久不见有哪位世家女子得他中意。正在二老心焦之时,他却自己寻到了意中人,还亲自去向皇上求赐婚,使这桩婚事更显荣耀金贵。

  那日韩老夫人寿宴,他早到了些便在韩府后花园闲逛,无意间抬头远望,隔着湖一位少女缓缓闯进他的视线。少女姿态翩迁,一阵微风过几片花瓣坠落在她身上,她停下等侍女打理间,视线正与他相对。少女微微一笑,那清丽姿态绝色面容瞬间越过水面,直撞进他心里,他忽然有种感觉,那在水一方的少女,正是他今生寤寐欲求的佳人。

  中秋皇宫夜宴,他又见到了她,她坐在父母身边,乖巧娴静,浓淡得宜的装容使她更加倾城。然那夜后宫勾心斗角之势被嚣张的张贵妃三言两语的轻意扯到了台面上,正在众人尴尬,甚至连皇上都沉默之时,她却勇敢挺身而出,机智的用才华化解了当时紧凝的气氛,护住了娴妃与韩府的颜面。他看着从容奏琴的她,她的落落大方,端庄淡定在他心里再也挥之不去,他坚定的告诉自己,此生定要娶她为妻。

  时至今日,愿望终得以实现。尽管前些日子他猜测到她或许并不十分情愿,其实早在从江南接她回京时,看到她与那人告别时的情景,他已有几分怀疑,但经过他的查证,他确信正如自己所说的,这世上与她最匹配的,最适合的,对她最真心的绝对是他。所以他冒昧的直言,尽管有些让她伤心,但那全是为打消她的顾虑与杂念,安心嫁给自己罢了,如他所言,他的决断与利落,从来不会针对她。

  听着外面喧天的锣鼓吹打声,婚辇内的云琪倒十分安静。与前些日子的殚精竭虑,灰心失望相比,此时的她非常淡然。无论如何,她还是迎来了这一天,坐在了别人的婚车上,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轻笑,此时心内已如一潭死水,再无波澜。

  她觉得现在身心从未有过的安然宁静,她心内暗叹,果然如那本医书上所说,乌蒿丸,真是难得的好药。

  一阵礼炮鸣起,婚队已至齐王府。在奏的愈加喧闹的喜乐声中,她下车,任由婢女搀着跟随前面的新郎周恒一步一步走进大厅。

  成亲礼节繁琐,她一步步应对过来,已有些不足力。拜堂时的三次跪拜幸有婢女在旁搀扶,她才能勉强撑起。待走入洞房时,她已有些恍惚。

  王府的一位丫鬟前来询问她是否用些饭食,她摇摇头,强压下颤抖轻声说道:“我想自己坐会儿,你们先下去吧。”

  婢女们皆以为新娘娇羞,便知趣的退到门外静静候着。

  门前渐渐安静,客人们应是都到前厅吃酒了。她松了口气,终于撑下了婚礼,现在已经拜过堂,正等晚些时候宾客们散去,世子前来揭她盖头之时,她就完成使命了。

  她觉得有些累,呼吸渐缓渐慢,但感觉安静祥和。她坐在床边,倚着床栏,慢慢睡去。

  日暮,天色渐渐漆黑,热闹了许多日的韩府也逐渐回归宁静。夜色下,没人注意到,园子里的湖底淤泥里,静静的沉着一只小巧的瓷瓶……

  因周恒的父亲齐王爷是先帝的长子,周恒自然就是他这一辈世子中最年长的,也就是最先大婚的那一个,今日这场婚宴成为了近年来王室婚宴中最隆重的一场。加之两位新人皆出身显赫,因此今日登门赴宴的宾客皆为朝中显贵重臣,婚宴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待到戌时将尽,诸位高朋方尽兴散去,应酬完宾客的世子终于得空入洞房去揭新娘的盖头。

  席间他虽饮了几杯酒,但尚不致醉,只是微醺。婢女为他打开房门,他缓步踏进寝房,朝着正坐在喜床上盖着盖头的,他心中唯一的新娘云琪走去。

  喜娘递给他喜秤,喜道:“请新郎挑起盖头,一生称心如意。”

  他接过,温柔的对新娘道:“云琪,我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云琪没有出声,喜娘调笑道:“新娘子这是害羞了,请世子拿喜秤来揭吧。”

  他笑笑,没再言语,接着就手持喜秤轻轻的挑开云琪的红盖头。

  “啪”一声响,喜秤摔在大理石铺就的光滑地面上。

  已被挑下盖头的云琪似安然沉睡般,依然闭着双眼,但睡颜冷冷的,已没了起伏的呼吸。

  周恒抬起颤抖着右手,探向她的颈脉,而那里早已没了起伏。

  房内的喜娘婢女们顿时乱作一团,向屋外大喊:“来人,快去请大夫,快来人啊!”

  只有周恒呆立,片刻后,他紧凝着眉头,抱起云琪的双肩摇起来怒喊道:“你给我醒醒,给我醒过来!嫁给我就这么让你痛苦吗?你宁愿死都不肯吗!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傻瓜!”

  而他怀中安然睡去的已经冰凉的云琪,哪里还能醒过来?

  第二日才上午,一个天大的新闻已传遍了京城。众人都道昨日才办了场声势浩大的喜宴的齐王府一夜间喜事变丧事,刚进门的新娘子于昨夜突染重病暴毙,已于今早入殓下葬了,昨日还风光无限的齐王府与韩太师府已是上下一片悲痛欲绝。一时间京城上下都感叹世事无常,连天之骄子齐王世子都能遇到这等悲事,可叹天不遂人愿呢。

  齐王府,世子的院内,周恒已经独坐了一夜又大半天,一阵脚步声惊醒了他,他抬头望去,来的是他手下的一名贴身侍卫。

  侍卫单膝跪在他跟前,俯首道:“世子,夫人已离去,您还是要顾念自己的身体的,请节哀。”他停顿了片刻,又道:“王爷的意思,夫人此番突然离去颇有些可疑,您看要不要请人来验一验……”

  周恒抬手打断了侍卫的话,半晌,沉沉道:“她自己的决定,谁能拦住她?终究是我强求……让她好好安息吧。”

  侍卫低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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