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欲来(2)18

  末一句说到了汪鸣珂的伤心处,颓然长叹一声,“说起来,要不是到了我丢官的地步,她为着孩子的前程,总会留在家里的。我要是事先知道皇上一心偏袒定远侯,怎么会凑热闹上折子弹劾他?可我不凑那热闹也不成,同僚顺带着参我一本,把我那些事都抖落出来,我下场恐怕会更惨。同理,我对同僚也是一样。现在这官场……”他摇摇头,“实在让人心寒,如此也好,我也早就腻味了吃这种皇粮。”

  霍天北屡次遭到弹劾,可也屡次得到皇上庇护。他在西域高枕无忧,朝臣却有不少因为跟他过不去丢了官职的。今年遭殃的,是分别以凤阁老、简阁老为首的兵部、吏部。

  方元碌略带无奈地笑,拍拍汪鸣珂的肩头以示安抚。他这好友这几年对朝廷诸多不满,早已心灰意冷,否则也做不出与他一起私下谋取暴利甚至涉足赌坊的事。要知道,汪鸣珂原本可是一身傲骨的人。

  三人走到一座凉亭,落座之后,饶公子问方元碌:“闲置的那所王府正在修缮,听说是上面发话,知道以后是谁入住么?”

  方元碌笑道:“自然是要赏给当朝第一宠臣。我看那精益求精的架势,可不是让定远侯多个虚置的宅子,分明是准备着让他携家眷入住。如今宅子就要修缮完毕,定远侯入朝堂为官的日子也就不远了。”之后显得很是困惑,“定远侯虽然平定了外忧,可西域内患不是闹得正厉害么?草寇、乱党有数万之众,要铲除这些人,可不比打得西夏称臣容易分毫。最让人头疼的,恰恰是窝里斗的情形。若非内战吃紧,定远侯怎会连回京娶妻的时间都腾不出来。既然无暇回来,上面又为何屡次催促加快速度?”

  “那边如今到底适合情形,皇上怎么说你就怎么听,还能当真不成?我只希望云家大小姐一路平安。”汪鸣珂喝了一杯酒,目光微闪,“不对,赐婚这事不对,太过蹊跷。”

  方元碌连忙追问:“这话怎么说?”

  汪鸣珂视线落在手中空掉的酒杯,陷入沉思。

  方元碌无奈,转而看向饶公子,“公子怎么看?”

  “上面像是绕了个圈子,让凤阁老倒台。掌上明珠死得不明不白,任谁都会气恨难消,上面却一直含糊其辞,任谁也会生出怨怼。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君要臣死,臣子哪里有活路。”饶公子说到这里,视线逐一看过两人,“依二位看,凤阁老会不会就是成国公云府的前车之鉴?”

  “不能吧?成国公府可是百年功勋世家,又没出过什么错……”

  汪鸣珂却是认同饶公子的说法:“那你倒是说说,凤阁老又出什么错了?”之后冷笑,“君要臣死,臣子哪还有活路。偏生这几年先后处死官员皆已谋逆罪昭告天下。谋逆也得是内外联手吧?外臣一直安安稳稳,却将这样天大的罪名安在朝臣头上……哼!鬼才信!”

  方元碌语凝。

  汪鸣珂沉默片刻,像是自言自语地道:“要凤阁老倒台的,是皇上还是太后,不好说。下一个如果也倒台,恐怕就是皇上的意思了。”随即苦笑,“绕这么大圈子行事,倒真不像是皇上能做得出的事。”

  言辞间竟是认准了成国公府灾难临头。

  方元碌由衷地点头,是因赞成汪鸣珂末一句。皇上登基这四年,常沉溺于声色犬马,三不五时就因宿醉或美人在怀罢免早朝。如果说他曾有过英明之举,就是登基之初接受了三位阁老的联手举荐,重用当时年仅十八岁的霍天北。之后才有了西夏多年来入关烧杀抢掠的局面被终结,才有了一个创下不世之功的名将。而在这件事之后,皇上的做派实在是差强人意。

  汪鸣珂看了饶公子一眼,“济宁侯那边,烦劳公子带句话吧。他与成国公府息息相关,要早作打算才是。”

  饶公子感激地一笑,“我会的。”

  又谈论了一会儿朝堂内外的事,饶公子取出一张银票,递给方元碌。

  “这是——”

  饶公子解释道:“去年此时,我将六万两银子放在了四通银号,今年银号连本带利的还了。没你这内行人引荐,我若是找错了主家,少不得血本无归,这是给你的分红。一事归一事。”

  方元碌连连摆手推让,“公子如此就见外了。去年到此时,没你三番五次拿出银子救急,我早就没进项了,如今日子怎么会这般宽裕。”

  “拿着吧。”饶公子将银票拍在方元碌手边,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聚。”

  方元碌与汪鸣珂连忙起身,亲自送到门外,看着饶公子的马车消失在转角处,这才转身往回走。

  方元碌不解地道:“认识他两年了,到如今还是觉得这少年人神龙见首不见尾。”

  汪鸣珂不免吃惊,“你不是说他是你的忘年交么?这话是怎么说?”

  方元碌解释道:“是济宁侯引荐给我的,说是他一个远方表弟。我初时见他谈吐不凡,有真才实学,又明了朝中局势,来日定非池中物,便起了结交的心思。你是爱才之人,我当然要引荐给你。可这两年下来,他无心功名,只一心求财,便让我看不明白了。而且,我至今也不知他住在何处,相见大多是在济宁侯府或醉仙楼。”

  汪鸣珂想了想就释然,笑道:“换了我是饶公子,也不敢跟你我这类人交实底。”

  “我们怎么了?”方元碌不服气,振振有词,“多少官员都在贪赃枉法,我们赚的是贪官的银子。哪个当官的都一样,只凭俸禄哪儿活得了?”

  汪鸣珂却是叹息一声,“哪里都是欺上瞒下的贪官,长此以往,这天下怕是要乱了。”

  “管那些做什么,我只管见缝插针,活得惬意些。”方元碌扯着汪鸣珂的衣袖,“走,喝酒去!”

  饶公子的马车出了南柳巷,就被策马而来的萧让拦下了。他跳下马,径自上了马车。

  饶公子给他倒了杯茶,苦笑,“过段日子,你跟他们说饶公子暴病死了。”

  “腻了?”萧让看得出眼前人心事重重,有意调节气氛,“还是做阿娆轻松一些,过段日子你赶紧嫁人吧,日后别让他们见到你。”

  没错,饶公子就是云筝,最初是跟在萧让身边扮成小厮,后来是帮他出面做些赚钱的营生,见人不能让人没个称呼,便随口取了小名的谐音为姓,云字为名。

  云筝轻笑,“算上祁连城,这一下午我就见了四个官员,今日还都不是休沐的日子。”

  “皇上都能经常不上朝,我们怎么就不能懈怠偷懒?”萧让喝了口茶,现出意兴阑珊的样子,“有时候想想,做这种浑水摸鱼的官,还不如做个正经的商贾。”他也曾满怀豪情壮志,想在仕途上大展拳脚,可从皇上登基之后,慢慢的心灰意冷了。

  云筝没说话。

  “你别打蔫儿啊。”萧让拍了拍她肩头,“我过两日要去外面走走,看看瓷器生意做不做得,已经请了假。不如你跟我出去走一趟?连我姑姑也带上吧?跟外人就说你们母女两个出门访友。”

  云筝敛目思忖片刻,抬眼时目光沉静如水,“你尽快动身,把阿齐带上。”她缓缓勾出一个微笑,“我知道,你已看出来了,云家就要走凤阁老的老路,甚至于,下场要比凤阁老更凄惨。”

  

风欲来(2)18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锦绣芳华最新完结+番外章节

正文卷

锦绣芳华最新完结+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