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诡谲云涌惑朝夕

  那外面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年轻女子,身穿藕荷色洒金彩绘花蝶的袍褂,髻寰上的荷簪质地莹润,巧雕着荷花绽放。朱唇一点桃花殷,一双秀眼含情脉脉。脚下踩着一双软缎绣花鞋,鞋尖儿绣着蜻蜓点水,翅膀上缀有细小的珍珠。只静静站在那儿,便惹人犹怜了。

  大阿哥招手让她过来,高士奇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待走近,大阿哥方才解释:“她是我府上妾室的远房亲戚,对于书法甚是痴迷。听说高大人书法了得,这不,非缠着我将她带来。”

  要说远房亲戚是假,实则是大阿哥安排的一颗棋子。见了高士奇,她柔声开了口:“小女庄想容,见过高大人。”

  高士奇已然看的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嘴上忙说着:“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大阿哥见他已经进了这美人关,便趁机找了借口离开,庄想容也顺理成章的被安排在了西厢房住下。

  高府游廊,挂了一个鸟笼,里面养了一只鹦鹉。书房在游廊尽头第二间屋子,距离西厢房需绕过一个偏院。房内靠窗设着一张书案,案头放着毛笔架子,桌面堆了一些字画,以及文房四宝,陶瓷花器插了几株新摘的菊花儿。

  庄想容案前临帖,高士奇则站在身后观之。

  “高大人,您看临得像吗?”

  此女字迹隽秀,高士奇不禁赞道:

  “庄姑娘的字,别样风格,倒是不用学其他的了。”

  “大人的书法,堪称游云惊龙,小女倾慕已久,所以只想临来欣赏。”

  庄想容的妙语,让人听着很是舒心。高士奇不由对这个秀外慧中的女子大有好感,这已是到了知命之年,不成想还能迎来第二春,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大概在高府半月余,期间这庄想容始终体贴入微,更是打动了高士奇的心。

  大阿哥再次来的时候,高士奇不由说道:“庄姑娘的书法极佳,着实让臣惊叹。”

  哪知大阿哥却顾自叹了一声:

  “只可怜她自小失去双亲,现在也到了能嫁的年纪,这正愁没个着落呢。”

  此番话无非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高士奇听了这才敢表态:“如果庄姑娘不嫌弃,这里便是她的着落。”

  笼子里的学舌鹦鹉又在学着主人教过的话:贵客,贵客。

  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十月末,万岁爷回京,太子暂留德州调理。

  宫内一条狭长的小巷,整条道只有我一人,我抬头望着突然变得黑压压的天,没来得及快步走,便是大雨滂沱了。没有伞,只得用袖子遮着头顶快步跑着,可这条长长的巷子仿佛怎么也跑不到头。

  旁边有处拐角,我准备绕道而行。刚转身,只感觉脚下一滑,整个人便趴在地上。正当我要爬起来的时候,一双黑缎靴子赫然出现在眼前停步。顺着靴子往上看,是件石青色团花暗纹的袍子。我赶紧起身,见胤禛正打着伞站在我面前。

  他冷着一张脸,平静的看着我。而我显然一副落汤鸡,浑身已经湿透。额前两绺被雨水打乱的头发,正往下滴着水。胤禛将伞又往我这边移了移,我默不作声与他一道走着。

  风刮在潮湿的身上有些凉,我不禁双手环抱着自己,只觉得身体正在微微打冷颤。胤禛侧头看着我,依旧不说话。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将我额前的头发挂在耳边,有些责备的口气:“又到处乱跑。”

  我没有心思回话,浑身很冷,只想回去洗个热水澡。他又往我头上看了看,问道:“送你的绒花怎么不戴?”

  “舍不得。”

  轻轻的一声,却是不知为何会冒出这句话。没去看他是什么表情,只知他听后又继续往前走着。

  那一次的淋雨,使我接连高烧不退。皇上吩咐太医院的太医前去给我瞧着,又差了一人照看我。

  退烧是在三天后,我看着那个打扮鲜亮却眼生的宫女,有些过意不去,便谢道:“劳烦姑娘照顾。”

  她满脸笑着回话:

  “长安姑娘高烧不退,十三阿哥特意送来了冰块,才得以降温,姑娘可真是好福气。”

  我心里当然知道赠这冰块的,另有其人,十三爷不过是个跑腿儿的。听她这么说着,只浅浅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眼下哪来的冰块?”

  “咱们宫里都是在冬天把冰取来,贮存在冰窖里,到了夏天再拿出来降热用。”

  我“哦”了一声,那姑娘手里端着盆,出门自去了。

  深秋天凉,我梳洗整洁后,多添了一件外褂,也随后出了门。

  十三正斜靠坐在游廊的柱子旁,横吹笛子。见了我来,钝了一下,又继续吹,曲谱是崔郊的赠去婢。这老十三能文能武,还擅长音律,吹得一手好笛子。我默默听着,心里连连赞叹,好一个惊才风逸的玉面郎君。

  曲毕,十三这才看向我:

  “看样子,烧是完全退了?”

  我上前:

  “还要谢谢十三爷。”

  说话间,他眼神看向我身后一笑:

  “该谢的人在你后面站着呢。”

  不知何时,四爷已经站在身后,我本想道谢,却还是只挤出一句请安的话。

  四爷依旧静静的看着我,面冷,眼神却是热的。那份炙热,我懂,又好像不懂。他信佛,向来不近女色,只勤于政事,对府上的福晋也秉持着相敬如宾。这样的人,我本不该去招惹的,可他的眼里平静,为何在看着我的时候,却总是透露着什么。

  记得重阳节的那天,他带着我站在角楼向下望去,我忽然发现胤禛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坚定。他心里在想着什么,我不知道。当时胤禛沉默了半天,告诉了我,他信佛的缘由:“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时常梦见大山大河,在我眼前挥之不去。佛家讲究顿悟,这是梦,却又不是梦。如果是梦,便还是一个悠闲的贝勒。如果不是梦,要么康庄大道,要么…”

  就像他告诉我的,佛家也讲究因果。十四爷虽是他的亲弟,却与八爷走得亲近。德妃虽是他的生母,却莫名的偏袒十四,不过都是缘深缘浅罢了。

  可这一番没说完的话,我却不懂了。既是梦,为何又不是梦,也许只有四爷自己懂。

  十一月中旬,太子病愈,遵旨返京。由于大病初愈,万岁爷爱子心切,特意命梁公公从宫里调出两个做事周到的太监到太子府伺候。

  有一个叫小川子的太监深得人心,平时说话嘴巴像抹了蜜似的,干活也勤快。梁公公见他是个受用之人,便将他安排进了太子府伺候。

  进了太子府只不过十天,就获得了太子爷的喜爱。要说他与别的太监有何不同之处,还真是有。这小川子会一项稀罕绝活儿,那就是口技,他能学很多鸟叫和禽兽叫,学得以假乱真,可谓技艺高超。

  仅表演的二鸟争食,将两只画眉鸟演得如同真的般,就让太子爷大为惊叹了。所以经常吩咐小川子表演,什么群猪争食、百鸟争鸣,无一不让人称赞。

  一天,太子起来赶着去上早朝,只唤了一声,小川子便及时跑了进去。在伺候他穿鞋的时候,太子发现小川子是跪着的,而其他人都是蹲着,不禁问道:“为何要跪着?”

  小川子则毕恭毕敬:

  “太子爷是储君,将来是要君临天下的。奴才仰慕,更不敢有丁点怠慢。”

  太子一听,心里顿时被触动。自己出生后,第二年便被立为皇太子,一当就整整二十七载,这个太子早就当够了。好一句君临天下,也唯有君临天下的那个人,才是真正掌握实权的人。

  渐渐的,太子爷很是宠信这个能言善道的小太监。但他不知道的是,小川子还认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大阿哥。

  冬生萧瑟,万木凋敝,能赏的唯有雪景了。这第一场雪还没来临,我就开始盼着了。

  每次朝会,在万岁爷从中和殿到达太极殿的时候,就听銮仪卫官大喊一声:“鸣鞭!”

  甩鞭的人听见后,接连在地上打三下,清脆响亮。每每听到鸣鞭声,我都会停步静听。

  腊月十九这天,终于迎来了这年的第一场雪。满城的大雪纷飞,琉璃瓦很快积了白皑皑的一片。

  我套着水蓝色绣着小团花的短袄,披了件粉嫩的毛披风就迫不及待的出门了。簌簌琼雪中,我没有兜上风帽,就这样淋着雪漫步在甬道。

  耳边寒风呼呼刮过,我不由停步伸手接雪,眼睁睁的看着雪落入手掌后,便转瞬即逝。

  画面好像回到了九岁的那年冬,我和一群小人儿在西府院墙外玩闹。忽见那家小姐孤身一人站在雪中,全身穿着白,连外面的披风也是如雪的颜色。我们都好奇的跑过去,站成一排在她面前观望。

  她两眼无神的盯着远方,眼里还噙着泪。我看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的问道:“你在想什么?”

  至于西府小姐说的那句话,当时只道是寻常,长大后却突然懂了。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我喃喃说着这句曾经听来的话,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头,闷闷的。再向前望,胤禟站在甬路的那头,披着黑色的毛披风。我发现,他也没有兜起风帽。

  胤禟见了我,微微一怔,便慢慢的朝我走来,我也慢步的朝他走去。

第10章 诡谲云涌惑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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