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53

　　“你早就意识到这点，却刻意地忽略，欺骗了别人，也欺骗了自己。但在内心深处，你一直都明白——你并不普通，也不是人类。

　　“你是一个怪物，自始至终。”

　　辛西娅的脸色一点一点覆上冰霜。

　　邪神弯起他苍白的嘴角。

　　“你一定很想融入他们吧。”他低沉又缓慢地说，像一条吐信的毒蛇，“浮金掌管一切思想，本性混沌，万事万物于它如一，根本不会拥有正常人类的情绪和道德。

　　“你一直都在假装你有。学着他们哭，学着他们笑，学着他们和人交流的样子，假装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你努力得那么辛苦，但到最终却发现，怪物就是怪物，永远也无法成为正常人。”

　　隔着透明的能量墙，辛西娅静静望着他，半晌，突然笑了。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她问。

　　洛基的眉毛狠狠皱起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阴沉地瞪着她。

　　“我知道啊。”辛西娅轻松道，“如果你不是在说自己，那还能是谁？因为我可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三岁以前，我没有是非观，浑浑噩噩地混着日子。但当我被马戏团扫地出门，遇到那个流浪的黑人老人时，一切都变了。

　　“他带着我四处觅食，带着我住在星空之下，用行动告诉我什么是慷慨，什么是道德。他给了我一把枪，然后让我在合适的时候用它；他牵着我跳舞，在雷鸣电闪的大雨之中；他教我唱快乐的歌，即使不知道明天是否会来临。”

　　辛西娅扬起一个怀念的微笑。

　　“他是一个黑人，他的朋友也是，但他却养大了一个浑身雪白的我。他总喜欢叫我‘我最闪耀的小月亮’，还给我起了现在这个名字——辛西娅，月光女神。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即使我与他毫无血缘关系，即使他让我与他一起流浪。我知道他对我的期望，为了他，我愿意放弃操控人心的力量，愿意用道德束缚自己，愿意去学习人类的情感。”

　　她骄傲地张开双臂。

　　“现在，我就是‘月光女神’，闪耀在群星之上，拥有万千人的簇拥。我努力使自己光芒加身，舞台上的每一次表演都做到完美无缺，这样一来，他的小月亮才能真正名副其实，我才能不辜负他对我的期望。”

　　洛基匪夷所思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你为了一个与你毫无关系的养父，放弃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他瞪大眼睛摇了摇头，“真是蠢货。我永远都不会放弃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永远都不会。更不要说……他只是一个毫无血缘的父亲。”

　　他翠绿的眼睛晦暗下来，低沉地喃喃。

　　辛西娅仔细地看着他。绿眼睛的邪神，鸦发白肤，乍一看邪恶又阴沉，却也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家的孩子。

　　“血缘并不代表一切。”她开口，轻声说，“事实上，它什么都代表不了。重要的是爱，是彼此在彼此心中的位置。”

　　洛基猛地嗤笑了一声。

　　“位置？”他尖锐地说，“这个地方哪里还有我的位置？监狱吗？”

　　辛西娅没有答话，视线在这个小隔间里转了一圈，突然说：“你桌上的那些书，都是阿斯加德的书吗？”

　　洛基愣了一下，下意识道：“……是啊。”

　　“真好啊，在阿斯加德监狱里的囚犯还能有书看。”辛西娅说，“而且你桌上那些书的装饰都很精致，我在地球上从没见过这样的书。”

　　洛基垂下眼去看桌上的书，手指不由自主地搭上封面，轻轻摩挲了几下。

　　“索尔和我说，你的魔法很厉害，是阿斯加德为数不多的魔法师。”辛西娅继续，“你是阿斯加德用魔法最厉害的人吗？”

　　洛基沉默了。

　　半晌，他低声说：“……不，最厉害的是我的母亲。”

　　辛西娅暗自吁出一口气。

　　她的视野里，趴在洛基肩膀上的那个顶着金色尖角的小人终于止住了抽抽噎噎的哭泣，和大个的自己一起探出头去看书了。

　　洛基翻了几页书，才意识到还有人在看着自己，不耐烦地抬起头：“怎么，还在这里看着？想住进我隔壁吗，蠢鸟？”

　　他左肩上的小人转了个身，拿屁股对着辛西娅。

　　辛西娅：“……”

　　辛西娅：“第一，我不叫蠢鸟。”

　　洛基高高挑起眉，准备听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辛西娅闭上嘴巴，利落地转身，背对着他挥挥手，潇洒地走掉了。

　　洛基：？？？

　　辛西娅在阿斯加德住了一晚。

　　她被侍女们端茶倒水洗衣迭被的操作弄得浑身不舒服，第二天就提出辞行。

　　索尔一开始坚决邀请她再住一会儿，被她身上悄然冒出的白光吓了一跳，退避三舍。

　　神王奥丁站在大殿里，拍拍她的肩膀：“你们为阿斯加德做的够多了，我不要求你们留在这里。但你要始终记住，阿斯加德是你的故乡。”

　　辛西娅与奥丁道别后，神后弗丽嘉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她与洛基的谈话，特地过来感谢她，告诉她：“无论你们在哪里，都永远是阿斯加德的孩子。”

　　即便知道她还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世，他们也一样把她视为阿斯加德的一份子。辛西娅与雾尼不禁有些感动。

　　然而，一切正面的情绪在索尔带她再次穿越彩虹桥后，全部化为乌有。

　　辛西娅直接瘫倒在复仇者大厦客厅的沙发里，感到胃部一阵抽搐。

　　索尔：“哈哈哈哈哈，你就算拥有圣鸦石铸造的身体，体质也还是一样——”

　　辛西娅冲他竖起一根闪闪发光的中指。

　　索尔闭了嘴。

　　辛西娅难受，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在沙发上打了一个盹。

　　等她醒来，索尔已经不见人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不知何时站在她对面的詹姆斯。

　　天已经暗下来了，客厅没有开灯，詹姆斯就藏在阴影里，瞪着那双绿色的眼睛，沉默地望着她，一动不动。

　　辛西娅：“……”

　　辛西娅：“嘿，回神了。”

　　詹姆斯猛然一怔，眼睛惊慌地眨了眨，愣愣地看着她，嘴唇张合几下，没有发出声音。

　　虽然动作还是呆呆的，但神情之中，已经带上了辛西娅从未见过的灵动。

　　辛西娅皱了皱眉，悄悄打开了能力。

　　她看到，詹姆斯左肩的那个小人，身上的绷带已经完全不见了。

　　她长久地注视着它，眼睛缓缓睁大。

　　半晌，干涩地出声：“你……”

　　詹姆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

　　顿了顿，他还是一狠心，开口道：“……我全部记起来了。”

　　辛西娅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詹姆斯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我记起来了，辛西娅。”他低声说，“我知道我是谁了。”

　　——她只是消失了两天，他就全部记起来了。

　　“噢，”辛西娅拨弄了一下鬓发，“很好啊，这是好事。”

　　顿了顿，她又开玩笑似地说：“这样一来，你就不会因为别人叫你的真名而生气了，巴基。”

　　詹姆斯扯了一下嘴角。

　　“我知道我是詹姆斯183布坎南183巴恩斯，也知道我是九头蛇的冬日战士。我的手上沾了太多鲜血，我必须要做些什么去补救这一切。”

　　他沉重地说着，停顿了一下，有些忐忑地去看辛西娅的表情：“……我想要跟着队长一起，去做些事情，来弥补我的罪恶。”

　　辛西娅闭了闭眼。

　　她睁眼的速度太快，若不仔细去看，还以为她只是眨了一下眼睛。

　　“哇哦，很棒。”她说，“去做一个特工吧，或者是复仇者，一个英雄，我知道你肯定能行的。”

　　詹姆斯没有说话。

　　辛西娅继续道：“没关系的，不出意料的话，你还是住在大厦里，我过几天就会搬走，走之前，我会请贾维斯把你的衣服都搬过去，以后……”

　　“……辛西娅。”

　　詹姆斯轻轻叫她。

　　辛西娅停了下来。

　　“怎么了？”她问。

　　“谢谢你。”詹姆斯低低地说，伸出完好的右手，揪住了她的袖子。

　　就和以前一样。

　　辛西娅叹了口气。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她问他。

　　詹姆斯抬起眼睛。

　　辛西娅轻轻抚了抚他仍未剪短的头发。

　　“‘也许你是一个，也许你是一个英雄，也许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但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小木偶。’”

　　她说。

　　“永远的，唯一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