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莫小笙坐着，背靠着的椅背很冰凉，透过单薄的校服传来凉意。
双脚好像注了铅，有千斤重。
林亦南拿出烟抖一根咬在嘴里，准备点烟，想了想，侧头对莫小笙说：“不介意吧？”
莫小笙没料到他会过问她的意见，慢慢地点头。
月光下，树影旁，林亦南咬着半截香烟，深吸一口，吐出层层云雾，迷离了双眼。
莫小笙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干脆静静地陪着他。
淡淡的月光余晖映在湖面上，平静的湖面有鱼游动，泛起阵阵涟漪。
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忽然，高三楼那边传来一声高声呵斥：“谁在那边？不自习跑出来抽烟？！”
是级长李锋的声音，带着浓郁的怒气。
莫小笙的脑内一声脆响，像是瓷碗落地。
第一反应，她攥着林亦南的手就跑。
级长在后边追，“别跑，给我站住！”
好在他们的附近没有路灯，远处的光线照射过来已经被稀释了，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男生手上夹着一根猩红的烟，还有一个短头发的女生。
留给级长两道影影绰绰的模糊身影。
莫小笙拉着林亦南往图书馆的方向跑。
整个校园只有高三学生回来上课，图书馆没开门，巨大的黑影投射下来，和他们的影子融为一体。
莫小笙以前经常来图书馆自习，对周边的环境很熟悉，知道图书馆的后方有一条小路，那里有几棵茂密的大树，还有很多半个人高的绿化树。
拐进了小道，视野暗下来。
莫小笙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最隐蔽的角落，拉着林亦南蹲下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林亦南指尖还夹着那根烟，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也猜不到她现在的情绪。
万一级长凭借香烟的味道找过来那就糟糕了，莫小笙附上林亦南的右手，连带他的手一起摁下去，烟头被摁灭。
烟味逐渐消散。
级长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但是由于太过黑了，他的步伐不得不慢下来，也找不到人影。
气喘吁吁地环顾一圈，“这两个小兔崽子跑得还挺快的。”
嘀咕了几句，才缓缓动身回去。
莫小笙透过浓密的枝叶观察那团黑影，逐渐走远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一个激灵，莫小笙感觉到黑夜之中有一双亮如白昼的眼睛在盯着她看。
她侧过头，林亦南正一瞬不瞬地凝视她，那一双要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眼迸射出异样的情愫。
手感清晰，甚至能感受到林亦南手背的纹路，莫小笙意识到这一点后，倏地抽回手。
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十厘米，太近了，这不是安全距离。
一呼一吸都清晰可闻。
莫小笙往后挪，避开他的目光，“级长走了，我们回去吧。”
凹凸不平的泥地，莫小笙的鞋子不知道磕到什么，打滑，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在稀疏的草坪。
林亦南扑哧笑出声，站起来，朝她伸出手，“走吧。”
莫小笙没有搭他的手，自己爬起来，拍干净手掌。
径直越出草坪。
林亦南跟着她，拖腔拉调：“完了，小莫同学，你这个好学生要被我带坏了。”
莫小笙没回应他，自顾自地加快步伐。
感觉很不一样了，和刚刚他阴沉无话的模样不同，好像又回归之前那个没个正形的小痞子。
走近高三教学楼，莫小笙怕现在他们两个人一同进去会被误会，将手里的那袋药膏和碘酒塞给他。
含糊地说道：“你先进去，我去一趟厕所。”
林亦南耸耸肩，像巡逻的教导主任，悠哉游哉地走入教学楼。
莫小笙绕到女厕所，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冰凉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发热的脸颊稍稍降下来。
像是被人摁了循环播放键，莫小笙控制不住地一遍遍回想刚刚树荫朦胧下，林亦南炽热的眼神，俊俏的眉目。
嗯，他好像有点帅。
莫小笙缓了缓，走出洗手间回教室。
没有走前门，怕影响到其他人，她从后门悄悄溜进去。
从来守时上课的莫小笙罕见的迟到，师今问道：“小笙，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莫小笙想到刚刚林亦南孤凉的身影，扯了个谎：“肚子不舒服，蹲了好一会儿厕所。”
师今：“哦，那你现在没事了吧？”
莫小笙：“嗯，没事了。”
下课铃声响起，第一节晚自习结束。
莫小笙收拾书包回家。
高三很多学生都选择了住宿，为了节省在路上花费的时间，而且梨市一中鼓励学生们都住宿，没有不得已的情况尽量不要走读，所以整个高三年级的走读生屈指可数。
莫小笙就是其中一个。
给门卫叔叔核对过校园卡后，莫小笙走出校园。
没走几步，响起一声哨声，像古装电视剧男主角呼叫信鸽。
莫小笙顺着声音转头，隔着条条框框的围栏，看到了一道人影，因为背光，莫小笙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这个身影很熟悉，和一个多小时之前的某人一模一样。
他的脚踩在枯枝落叶，发出咔擦的脆响。
靠近点，莫小笙终于看清楚他的脸。
林亦南。
他是住宿生，和她不一样。
莫小笙通过栏杆与栏杆之间的巨大缝隙和他对视，“你怎么不去上晚自习？”
现在打铃了，第二节晚自习开始了。
林亦南往上一跳，双手稳稳当当地抓住围栏，脚蹬栏杆，轻巧地翻出来。
动作行云流水。
莫小笙看呆了，“你，怎么翻出来？”
林亦南吊儿郎当：“不想自习。”
莫小笙试图讲道理：“不自习也不能跑出学校啊。”
想了想，联想到上次她回家的那个夜晚，林亦南让她帮忙买烟的事情。
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要买烟？”
林亦南单手插兜，碰到口袋里方方正正的烟盒，面无不改色：“是。”
莫小笙侧头往对面的报刊亭瞄，已经关了，黑漆漆的。
“要不这样吧，我明天给你带，你先回去自习。”
林亦南默不作声，越过莫小笙沿着路往前走。
莫小笙小碎步跟上去，“你这样跑出来，万一被老师发现，要处分的。”
林亦南丝毫不畏惧：“不会，我试过几次了。”
已经因为打架斗殴被处分了，如果再因为逃课被记过，莫小笙不敢往下想，坚决地认为他应该回去。
没等她发出声音，在张嘴的那一瞬间，林亦南出声：“有没有人说过，你还挺有做教导主任的潜质。”
一句话怼得莫小笙哑口无言。
冷静下来，她没继续说话，只是和他一同沿着石子路走。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远远地看，好像是她依偎在他的胸膛。
也许他今天心情不好，想暂时逃离学校这个牢笼吧。
走了一段路，莫小笙觉得气氛有点过于凝重，说几句话活跃活跃气氛。
以往她只要不开心就会听歌，遂道：“你要听歌吗？”
林亦南淡淡嗯一声，尾音上扬，和这微凉夜风有点相像。
莫小笙将书包背在前面，拉开拉链，从夹层摸出MP3和耳机。
MP3的边角有裂痕，好像随时要爆开，她拿胶布黏住，可似乎不太管用。
林亦南面无表情：“破了，换个新的吧。”
莫小笙的动作僵硬，轻快的步伐逐渐减慢速度。
林亦南：“我给你买个新的。”
莫小笙摇头：“不用了，这个挺好的。”
林亦南不理解莫小笙对这个老旧款式的MP3的执念，只当她是不想让他破费。
插好耳机，莫小笙举着右边的耳塞给他，“你戴上。”
林亦南接过来，塞进右耳。
流利的英式英语回响，敲击着学渣的耳膜。
林亦南歪头满脸问号：“你就给我听这个？”
莫小笙飞快地摁着“下一曲”，她昨晚睡觉前听了几篇英语课文才睡觉，开机自动就跳到这里了。
嘴里说道：“我给你调。”
经过几句完全一窍不通的天文语言，林亦南才听到了悦耳的歌曲。
莫小笙：“你有喜欢的歌吗？不过，我这里只有周杰伦的歌。”
林亦南：“就放你平时最喜欢的吧。”
莫小笙：“我都喜欢。”
林亦南：“......”
莫小笙想到他的心情应该是比较沮丧，那就听听欢快的歌。
她播稻香。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人戴着一个耳机，在灯火通明的街道缓缓前行。
平时只需要十多分钟的路程，这一次走了半个小时。
莫小笙定在一家小区前，“我到啦，你家也在附近吗？”
林亦南摘下耳机还给她，“不在。”
莫小笙愣怔：“那你，怎么跟我走这个方向。”
林亦南抿抿唇，“蹭你的MP3。”
“你不是有手机吗？可以上网下载。”
“嗯。”
林亦南仰望着眼前七八十年代的楼栋，“你家在哪？”
莫小笙指着最靠近保安室的这一栋，说：“这栋的三楼。”
三楼的两户都是黑灯瞎火。
林亦南问：“你家里没人吗？”
莫小笙的手握住书包带，“没有，我爸出去工作了。”
林亦南蹙眉：“你一个人住？”
“嗯。”
“那怎么不住宿？”
莫小笙沉默片刻，“习惯了走读。”
林亦南的眼神沉下来，没再说话。
莫小笙：“不早了，我回家，你路上小心。”
林亦南：“嗯。”
身躯没动。
莫小笙先迈出脚步，走进小区，身后依旧是没有动静。
忽然，林亦南出声叫住她。
莫小笙疑惑地转身：“怎么了？”
酷酷拽拽的少年还是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口袋里，身后的金黄色灯光像是镀在他的身上。
他说：“你一个人住要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