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可识得我?2

  第二日一早,陈林已备了马车,亲自护送姐俩去了近郊普仁寺。

  远远便见寺门前戒备森严,已是清了路。

  有引路的小沙弥将她们一行引进了角门,有些歉意道:“施主莫怪,今日来了位大人物,正同普济大师谈禅,正殿便禁了闲杂人等,可随小僧来偏殿上一炷香。”

  音音自是无话,去偏殿点了长明灯,跪在明灭的灯火里,轻轻垂下了湿润的眼。

  她爹娘是带罪之人,连个牌匾也无,现如今便是点长明灯都不能留姓名,不知如今在天上,可能看见女儿来看他们了。

  沈沁还裹着厚厚的棉披风,天真的看着上首慈悲的佛像,问阿姐:“爹娘看见这灯,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吗?”

  音音嗓子发涩,一时不知如何回她了。

  “音音,你大姐姐抄的经卷我忘在禅房里了,我带着阿沁在此候一会,你取来我们烧了可好?”陈林迈进来,收了油纸伞,眼神有些躲闪,道了句。

  此时外面又开始下雨,落在屋檐上,噼噼啪啪作响。

  因着今日也未带奴仆,音音不疑有他,当即起身,往方才表姐夫休憩的禅房而去。

  穿过回廊,普济寺的后院深阔而寂静,刚推开禅房的门,迎面扑来一阵暗香,让音音轻轻皱了眉。

  她里里外外扫了一遍,也未见着陈林所说的经卷。

  正欲出门寻个小沙弥问问,却见门扉开合,闪进来一个黛蓝常服的男子。

  音音愣了一瞬,她认得此人,一双桃花眼,中等身材,是平昌侯府上风流浪荡的李二爷,因着常年流连花丛,白净的面上显出些虚症。

  “可是来寻经卷的?”李勋手中拿了个小包袱,往前送了送,笑着问。

  音音不欲同个外男在此纠缠,简单道了个是,便要行礼来拿。

  李勋瞧着那纤细白净的腕子伸了过来,心里一荡,将锦缎包袱往身后撤了撤,口吻轻佻:“不急,自打国公府出了事,在下真是好久没见过姑娘了,不若今日坐下来喝杯水,若是有什么困难,也可说给我听,我能帮上的定当给姑娘出一份力。”

  非亲非故的,这话出格了些,音音品出些别的况味,忙道:“不劳烦李二爷,烦请将经卷还我。”

  见他还是背着手,没有丝毫归还的意味,一双眼黏在她身上,从上到下巡梭,便连经卷也不要了,抬脚便要往外走。

  只一动作才觉出,脚步虚浮,仿似踩在云上,一点力气也无。

  她心里突突直跳,刚迈出几步,却被杵在门边的李勋用肩头一碰,又踉跄着往后退,跌坐在榻边,低低惊呼了一声。

  连出口的声音都是软糯无力的,娇娇柔柔,带着勾人的尾音,让李勋身子都酥了。

  他往前几步,看着她软软伏在榻上,桃花眼里是直白的欲望:“音音,我晓得你那妹妹素有心疾,若今日你让爷高兴了,爷给你寻了宫里的御医来,保管治好她。你说可好?”

  音音身子发热,如坠云里雾里,她指甲嵌进掌心,努力让自己保持一丝清明。

  见他还肯诱哄自己,犹豫了一瞬,颤颤伸出手,摇着男子的衣摆同他周旋:“爷,您这是什么话?若今日便这样不明不白,音音没了清白,爷可肯给音音个名分?”

  李勋见她态度松动,喜不自胜,又见她泫然欲泣,眉头轻蹙,带着易碎的柔媚,生命仿佛都寄托在了自己身上,不禁心神荡漾,冲动之下便想要留她在身边。

  可又想到此女乃是罪臣之后,断然不能有牵扯,只适合把玩一二。只好忍着冲动,含糊应了声,便急不可耐要来抱她。

  他刚伸出手,却见小姑娘面上血色尽失,期期艾艾:“二爷.我.我心口疼的紧.”

  说着已是额上沁出冷汗,一双细白的手紧紧拽住胸前衣襟,疼弯了腰。

  李勋瞧她痛苦之色,猛然顿住,早听闻这国公府嫡女是个风吹就倒的娇人儿,难道同她那家妹一样,也是个患有心疾的?

  他呸了一声,觉得自己真是触了霉头,这病恹恹的也无甚意趣,万一闹出人命来,到底不好收场。只现下心火难耐,又不好撒手。

  正犹豫,忽而想起马车上还有些许凌春散,这凌春散可缓解疼痛,虽不能治心疾,到底可以让她撑一撑,等自己弄完了,就随她去吧。

  他如此想着,开了门便要唤小厮。

  只那小厮为了避嫌,去了走廊尽头,李勋也不好大声呼喝,只得掩了门,过去吩咐。

  音音瞧见他出了门,勉力爬起来,跌跌撞撞便往外跑。

  李勋嘱咐完,一回头,便发现那抹娇柔的身影正踉跄着往廊外跑,他顿时反应过来,这是被骗了。

  一时那些许怜惜也散了,倒是觉得看她挣扎求饶也蛮有趣味,不由大步走近,冷眼看她:“怎得,音音还想跑?只这后院已被爷打理了,旁人也进不来,你倒是能往哪里去?”

  音音猛然转头,眼里的妥协温顺换了坚毅的决绝,看的李勋愣了一瞬。

  外面的雨益发大了,云团扯絮一般,暗沉的紧。

  在这唰唰雨声中,忽而有踏踏的脚步声,朝后院而来。

  风雨中那一把赤红罗伞,分外醒目。

  李勋手里的瓷瓶哐当坠地,这赤红罗伞,按照品级,当今也只有一人能用了。辅国公-江陈,现任摄政首辅。

  他心里发慌,可转而一想,此人亦正亦邪,也是踏着白骨走上来的,手中不知沾染了多少血污,手段之狠辣,令人闻之生畏。如今身为摄政首辅,亦是忠奸并用,迅速让新朝保持住了微妙的平衡,向来不管臣属私事。想至此,他微微放下些心来。

  “大人.”

  音音也瞧见了那身影,又瞧出李勋一副畏惧姿态,也猜这人定是来头不凡,便急急出声呼喊。

  可因着中了媚药,这声音娇娇颤颤,倒似在招惹那人,让她倍觉羞耻,下意识咬住了唇,踉跄着朝那雨幕中的身影奔去。

  只身子一动,却被李勋攥住了腕子,脚下一顿,摔在了廊下。

  “见过大人,家里侍妾同臣置气呢,捞了您的清净,真是罪该万死”

  陈勋点头哈腰,说的异常诚恳。

  那伞下挺拔的身影并未有一刻停顿,只当未闻,连一个眼神也未施予。

  身后撑伞的于劲瞧了一眼廊下,也未言语,这种事,他们主子向来懒怠瞧一眼的,只可惜了那姑娘。

  “嘶.”李勋正专注的瞧那雨中人的反应,见他并不发话,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冷不防手上一痛,却被那姑娘挣脱了去。

  他有些讶然,这春风一度厉害的很,寻常姑娘用了,早软成了一滩泥,哼哼唧唧往他身上蹭了,这沈音音倒是个能撑的。

  音音腿脚发软,一点也用不上力,她下唇咬出了血,踉跄几步,跌在污泥中,抬起脸看近在咫尺的那人,勉力克制住溢出口的颤音:“大人,民女非是他的姬妾,本是来上香的,还请.还请大人伸一把援手。”

  江陈因着污水溅到了脚边,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可听见那声音后,猛然顿住,微微眯了眯眼。

  伞盖往后撤了撤,露出男子轮廓利落的脸,高鼻薄唇,凤目细长,目光刀锋一般,落在女子身上,待看清那张柔媚的脸后,背在身后的手顷刻握紧了。

  又来了,那浑身冰冷的窒息感,让他头痛欲裂,后背冒出冷汗来。

  音音身子发颤,冰凉的雨水落下来,总算让她些微好受了些。看到那双云纹鹿皮靴停了下来,心中一喜,急急抬起了头,却在触到那目光后,微微往后缩了一下。

  那漆黑眸中目光幽深,像是一匹充满野性的饿狼,立时要将她吞进腹中。

  她定了定神,再去看,却见那目光已隐了去,面前这人换上了淡漠矜贵的神色。

  他脚尖朝她转了转,轻勾了唇角,问:“你可认得我?”

  看这人衣着用度,当是个大员,可如今新朝刚立,朝中已是换了一批,她并不认得这新贵。

  那人瞧她困惑神色,垂下头,轻轻嗤笑了声。

  自然,她自然不记得他,当年高高在上的小姑娘,怎会记得一个卑贱之人。

  他瞧着她衣衫浸湿,明明一身污泥,却依旧像是污泥里的清荷,挺秀而干净,虽中了媚药,可那双眼,便是透出来的□□都是纯净的味道,丝毫不媚俗。

  是了,还是一如当年,她站在雪地里,比那雪花还要纯白几分,纯白的让人想要弄脏她!

第1章 你可识得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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