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8

  她边说边拽着昌秦亿上前,两人目光如出一辙的炙热。

  景安眸光微闪,并未回应。

  简季宁抿了抿唇,抱着景安胳膊的手,能清晰地感受他到猛然绷紧的肌肉。

  他打断那两人的崇拜道:“好了,我和景安哥还有事,先走一步。”

  陆晨三人很识时务,主动告辞离开。

  景安阖眼,放缓急促的心跳后,轻声道:“去实验室。”

  “嗯。”简季宁乖乖点头,跟在他身侧。

  实验室。

  简季宁走进实验室就开始四处张望,在放置日常用品处,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几瓶熟悉的药物。

  其中一瓶接近半空的蓝色药液,服用后能强行进入昏睡状态,最开始是用于执行任务时无法极快进入休憩状态的士兵,后来被广泛用于治疗失眠人群。

  这种失眠药对于人体没有弊端,唯一的缺点是,不保证入睡时间,服用人随时都会清醒过来。

  他拿起不知道是第多少瓶的安眠药,再看看身后慢条斯理整理仪器的哥哥,薄唇紧抿。

  一年前,景安母亲逝世。

  他升入大二,从机甲制造转修信息素研究方向。首大扼腕叹息的同时,将一间单独的实验室拨给了他。

  除了首大和研究院的高层,没人知道其中的原因。也没人清楚景安母亲逝世的真实情况,大家都以为只是单纯病逝,所以景安转向了偏医用的信息素研究。

  但他从机甲研究转至信息素研究方向后,一年里数次考试都是垫底,连最后的实验都只是勉强做出恢复药液。

  一时间,原天才少年景安,泯然众人。

  在此情况下,原本就厚待的单独研究室更是成了其余人嫉妒的根源,这是信息素研究系的第一都拿不到的权力。

  如此种种堆积,研究系的部分学生对他原本有多崇拜,现在就有多妒忌,嫉妒之余更多出几分恶意——

  看,这就是所谓的天才!

  毕竟一年时间,作为原先的天才,连基础的恢复药剂都弄不出来,这还叫天才吗?

  大家思来想去,又在研究院百年周年庆上,看到研究院对景安已逝母亲的祭奠和那一级研究员身份。

  一个猜想大胆陡然冒出:景安的金奖是他母亲的研究吧!

  一级研究员哎,全国也就那么几十位,这点权力总该有的。在后面动动手脚再夹带点私货,金奖、选拔第一、考试第一这些也很容易拿到。

  毫无根据的流言,轰的一下漫天传开。

  但制造亦或是传播谣言的人根本没有想过,这只是一位刚刚成年便经历丧母之痛的少年。

  父亲丧于出生之时,母亲逝于成人之年。

  也没有人想到亦或是直接无视——

  那一年里有大半年时间,景安几乎住在了心理治疗室。

  “抗拒白炽灯,害怕触碰机甲,不小心误食咖啡后陷入突然的痉挛,连续一周都未曾真正入眠,直至昏厥。”

  “不愿意与人交流,每天都把自己埋在信息素的资料里,像一架机器人,除了有血有肉,没有任何感知波动。”

  “……”

  来自心理治疗室的每一份观察报告,简季宁都记得清楚。

  简季宁记得更清楚的是,景阿姨头七那一天晚上,他闯入祠堂后亲眼目睹景安砸碎了一个玻璃瓶药剂,将混着血的玻璃掺着药液直接插入手腕动脉。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他用最快的速度夺走玻璃碎片,在景安无意识的反抗下叫来了医生。

  其实就算是反抗,简季宁也感觉不到景安的丝毫力气,手下自残的这个人,已经把自己关在了祠堂整整七天,每日与黑暗为伴,不吃不喝。

  若不是他强行推开祠堂的门,恐怕景安就算是死在里面都没人知晓。

  这七天里的景安,冷漠,孤僻,不言不语就像个疯子,唯一的动作就是倚着黑色的棺材,将自己蜷缩起来,在禁锢自己的那块冰冷地砖上颤抖,

  简季宁看不下去,狠狠心打晕景安,在多种药物和治疗下,才让景安缓缓陷入沉睡。

  但哪怕是在睡梦中,景安也一直呢喃着自己父母的名字,还有不断重复的那句话——

  我要去军部。

  听着他嘶哑得不成调的嗓子,简季宁只觉眼眶酸胀难受,小心翼翼分开景安攥拳的五指,空空地握住。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意气风发的景安哥出去游学一年,再回来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只是轻声道:“好,我会在四年后进入军部,到时候带你一起去参观。”

  首大大三最优秀的机甲生,可以参加军部选拔,获得第一批进入军部的资格。

  这是简季宁对景安的承诺。

  简季宁怕景安听不到,就一直趴在他床边,一直呢喃着,直到景安攥拳的五指不再增加力气,直到简季宁扛不住疲惫,渐渐睡去的时候才停止。

  就是带着这样接近毁灭的状态,景安醒来后再次把自己关到祠堂里,待了整整一天后,向简季宁一家拜别。

  仅仅一天,他以出人意料的速度恢复到正常,最起码外表上与他人无异,唯独一双眼,死寂沉沉。

  医生告诉简季宁,景安进入祠堂,是为了回到最崩溃的记忆里,用最短、最疯狂的方式,强行‘治疗’自己。

  他或许找回了一些希望,又或者是找到了强逼着自己站起来的目标,但是心里那块儿血淋淋的伤始终不曾愈合。

  那天下午,简季宁推了所有机甲训练,硬是要送景安去星舰。

  车上死寂的沉默。

  他强笑着打开话题,“景安哥,我可是要考首大的,你要是不好好照顾自己,我去了后就向景阿姨告状,让她来骂你。”

  景安平静地说好。

  简季宁继续唠叨。

  景安偶尔给出简短的回复,更多的是闭口不言。

  他盯着手中小小的骨灰盒子,宛如一座死沉的雕塑。

  景安上了星舰后,简季宁在起飞防护线旁追着跑。

  他一边跑一边喊:“景安哥,等我!”

  四年,军部,等我。

  隔着数条星河,他们开始几乎同步调的疯狂,一个辗转在学校与机甲训练营,一个从痛苦的深渊中挣扎出来,用各种知识与理论麻痹自己。

  这一年中,每次和景安视频,简季宁都在小心翼翼询问他的近况。

  他不敢去触碰任何一个会刺伤景安的词,不敢询问过去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日复一日都是早安、晚安,哪怕景安少言寡语、淡漠至极。

  简季宁用最简单的词语陪伴着景安,每天絮絮叨叨地自说自话,直到景安死寂的目光慢慢有了波动,开始尝试站在阳光下,走进人群里。

  时隔一年再见,简季宁知道景安还未完全走出那段阴影,待人行事依旧冷漠,再不复一年前的阳光温柔。

  但景安还能好好过着日子,能够按时吃、睡,能够像正常的人一样照顾好自己,就已经足够了。

  景安自残的时候,平时不成调但格外疼爱景安的父亲,只是冷眼看着。

  他对简季宁说:“你去安抚,景安的伤只会好在表层,内里是血混着脓。到时候别人再往伤疤上戳一刀,里面就会腐烂到无药可救。”

  “他没那么懦弱,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表面极好,内里腐烂化脓,这或许就是景安现在的状况。

  但面对行尸走肉般的景安,简季宁根本做不到像父亲那样冷静。

  时至今日,简季宁依旧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牢牢遮住,不让任何局外人窥视。

  就算想陪着景安一起渡过,他也束手无策。

  所以,他万分认同最后那一句话——

  只有变得强大,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他要不断变强,让企图伤害景安的人,彻底消失。

  想到这儿,简季宁放下药瓶,收起繁杂的思绪,一副若无其事的在实验室里四处晃悠。

  首大给予了景安十足待遇,这间单人实验室更像个小公寓,正中间是试验系统,旁边还配备浴室、卫生间、休息间,甚至还有厨房!

  他东瞧瞧西看看,黑黝黝的圆眼睛里盛满了新奇的光,像极了见了一片大草原的兔子,到处蹦跶。

  另一边,景安把光脑切回到自己的联络器上,一块黑边白壳的机械手腕。

  这还是简季宁拿自己的零花钱买的,在景安是18生日时候强塞给他,和简季宁白边黑壳手腕正好一对。

  景安在手腕上点击几下,他边点,边招呼简小兔:“季宁,过来。”

  简季宁刚霸占了他软乎乎的沙发,闻言拖着抱枕起身,正巧发现自己的手腕亮了起来——

  “景安请求与您组建关联账号。”

  黑字一个个冒出来,最下面跟着“是否同意”的选择。

第5章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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