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苗小青震惊之下,第一反应是推开,吻又落了下来。

  “你把我当什么?”

  她推开,程然望着她,望进她的眼底深处,“上次你把我当什么?”

  苗小青愣住,手上的力被卸走了,心和身体都软得像棉花。

  程然的吻又落了下来,温热的气息扑到她的鼻尖,嘴唇依然柔软,仿佛还有糖果的甜润味道。

  他的手穿过她的背,轻轻揉了下她的腰侧,又放着不动,只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苗小青昏头昏脑,大脑中又开始雷鸣电闪和万籁俱静来回交替。程然的气息刺激着她,那像经年的木头散发出的味道,不香,却是令她沉迷的,发昏的味道。

  察觉到不对劲时,苗小青才睁开眼睛拍着他,含混地喊着,“程然!程然!”

  身体的重量突然一轻,她睁开眼睛,程然已经躺到一侧,替她整理好了敞开的衣领,然后拉过她抱着。

  两人都静默了一阵。

  很久以后,程然问:“你不怕别人说吗?”

  “说什么?”

  “女朋友刚闹自杀,你就跟我——”

  “随他们说。”苗小青满不在乎的说,“我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

  “我不会对你有多好,”程然又说,“也不懂怎样才算是对别人好。”

  “我会对你好,”苗小青仰头,在他唇上点了一下,“你跟我学就行了。”

  程然极其认真地望着她,黑亮的眸子闪着温暖的光,那是苗小青头一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冷漠以外的情绪。

  她抬起手,摸着他的脸,“我喜欢你,也喜欢对你好。”

  程然的心里动容,刚吻到她的唇上,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

  苗小青一骨碌滚到床边,落地站得稳稳的,一脸肃然。

  室友踢着鞋走进来,看到苗小青一怔,指着门口说:“我再出去逛逛。”

  程然看到苗小青脸上的尴尬,笑了起来。

  室友往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不对啊,你不是住对面,你们过去呗。”说着站到墙边把拖鞋换了,“程然让我把房间订在你的房间旁边,后来听说你一个人住,我还以为我能独占一个标间呢——”

  他的话还没说完,苗小青已经跑出了房间。

  第三天早上会议结束,下午组织去坐船游湖,湖心有个小岛,岛上的顶峰有座观音庙。

  程然脚伤不能爬山,苗小青对观音庙没兴趣,两个人就待在酒店里。

  酒店方来商议了赔偿事宜,苗小青拍着桌子说:如果你们没有诚意,就跟律师去谈。

  程然只当她是吓唬,酒店方也没把一个学生放在眼里,直接谈崩了。

  苗小青跟程然回房间,讨论这两天她听的那个报告。

  一个小时后,酒店又来电话,表示愿意赔偿医疗费,误工费,甚至还有精神损失费,虽然不多,但已经很不容易了。

  程然感到奇怪,“他们怎么突然想通了?”

  苗小青还专注在推导上,潦草地回道:“管他们呢,愿意赔就行了。”

  “是你一直跟他们誓不罢休的,现在他们妥协了,你怎么一点高兴的意思也没有。”

  “意料之中的,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苗小青顿了顿,把他扯过来,指着算稿上一处说,“这里还是不对啊。”

  程然拿着笔在纸上划了几下,狐疑地看着她,“你这是在找男朋友还是在给自己找家教?”

  苗小青没理他,直到把整个公式推完,才抬起头,程然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凑近他的脸看,他的眉头舒展着,睫毛轻垂,鼻梁很高,发出轻而均匀的呼吸,还有唇——

  不算是薄唇,上唇有点肉肉的,下唇才很薄。

  苗小青想到昨天下午,心跳如鼓。

  她一阵心虚,正要转开视线,程然睁开了眼睛,大手一揽她的脖子,就吻了上来。

  又是没什么正题的一阵拉扯翻滚,隔靴搔痒地拥抱揉捏,最后干脆抱得紧紧的,谁也不动了。

  “要不要出去走走?”苗小青看着窗外的阳光说。

  “我怎么走?”程然没什么兴致地望着天花板。

  “我让酒店送个轮椅来,我推你。”

  程然给他一个不满的眼神。

  “就当提前体验老年生活了,”苗小青说,“你老了,也是要我推的。”

  “我只比你大一岁。”

  “大一岁就让让我。”苗小青无赖地摇着他。

  程然还是坐上了轮椅,被苗小青推到了湖边那片白桐林的树荫下。

  苗小青的脚跺着松软的草地。青草不是公园里修剪得很短的专用草,而是自然生长的野草,草叶细长柔韧,间杂生长着宽叶类野草和紫色的小野花。

  “土挺软的,我扶你走走?”她问。

  程然点头,被她搀着站起来。

  “你右脚别用力,我能扶得动。”苗小青见他走两步偶像包袱又背上了,怎么都不肯让右脚拖行,就站着不走了,“你是想发展成习惯性崴脚?”

  程然抿了抿嘴,“走吧,我知道了。”

  苗小青扶着一颠一跛的他,往林子里走,地势很平,泥土因为常年阴湿,也很松软。

  走了十来米,就听到淙淙的流水声。

  “还有小溪?”苗小青往前看,只是一条不足一米宽的小溪涧,溪边有几块石头,“我们去那里坐会儿。”

  林子里不时有微风徐拂,风里带着馥郁的桐花香气,草地上也落了一层洁白的桐花,苗小青感受到一股山间林下的清爽气息。

  “这地方风景不错。”程然说。

  苗小青扶他到石头上坐下,自己坐到对面,捡起一朵白桐花放到鼻下嗅,“这花的香味还真独特。我还特意查了它的花语。”

  “是什么?”

  “情窦初开。”苗小青笑着说。

  程然也笑了一下,低下头,也捡了一朵起来,拿在手里看。

  一阵微风拂过,林子里的树叶沙沙响。

  “你为什么想做物理?”程然摊开手掌,把花放在手心里,递给她,“很喜欢?”

  苗小青接过花,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你研究生笔试第一名,考计算机,金融数学这些高薪热门专业应该都有希望。”

  苗小青想了想说:“外公教我的,年轻时走路最好笔直地往上走,而不是从旁走。”

  程然的眼神有些飘渺地穿过她,望着远处,几秒钟后又收回来,看着她的脸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哪天有别的选择的,或者因为别的原因,你会转行吗?”

  苗小青认真的想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就像朱赢说的,同样是藤校的博士博后,有人值百万年薪,而一个中科院的物理研究员就只值20万年薪。”程然说,“而且大部份人都是默默无闻,一生都出不了什么惊人的成果,你还会放弃高薪,坚持走这条路吗?”

  苗小青的神色凛然起来,程然的话让她想到《月亮与六便士》里的经典拷问——

  假如你再怎么折腾也只是个三流画家,还值得你放弃一切吗?

  苗小青很确定前半句,再怎么折腾,她也只会是物理学术圈里一个默默无闻充数的角色,物理不单只要求刻苦,更要求天赋。

  可是会不会放弃一切,坚持走这条路,她真的不知道。

  程然的声音似远似近地响起,像鼓点敲在苗小青心上,“我从来没有第二个选择,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放弃物理。”

  他的话像是一种庄严的宣告,宣告他铁打铜铸的决心,未来天崩地陷也绝不可能更改。

  可此时的苗小青并不懂这句话里预示的含义,那也许是一种悲伤。她在穿透树枝间的阳光里微笑,嘴角弯弯,脸颊像鼓起的苹果,无忧也无愁。

  “好,我也会努力的。”她骄傲地说。

  程然眼里的光黯淡下去,他试图张嘴说点什么,最终却是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苗小青走到他面前蹲下,把头靠在他的胸口,絮絮叨叨地说着早想跟他分享的话,“我知道我现在还没摸到门,可你知道神奇的在哪吗?我已经学会很多东西了,会写程序,会操作Linux系统,会用gnuplot画图——我没想到学物理能让一个人具有这么强大的自学能力——”

  她骄傲地说着,看不到她依偎着的程然,僵硬得就像一尊沉思的雕象。

  第二天早上,他们分头离开。

  程然和朱赢坐车去机场,苗小青和徐浚、刘浩拼车去了火车站。

  这次会议过后,在苗小青他们触不可及的地方,一个政策接一个政策下发,巨额资金拨给科研界,极大改善了教授研究员的待遇,无数国外的人才被引流回国,与此同时,许多国外实验室不愿意买的昂贵仪器,通过海关进入国内实验室,某几个专业的大量研究生与博士生困于实验室里,做着重复机械的实验,为导师产出大量灌水文章。

  导师以此申请更多的经费,雇佣更多研究生博士生,名望地位越来越高。而学生毕业却因为缺乏专业技能而就业艰难,大量涌入中小学教师岗位。

  未来十年是最好的十年,也是最坏的十年。

  苗小青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她所在的组,几年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短暂的分开啊,很快程然就回来了。

  其实这也是程然一直纠结的原因,谈个恋爱真是不容易。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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