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本是闲娱之地的太液亭中,有了剑拔弩张的前朝气氛,在权势滔天的天后面前,已经绝少这样激烈地争吵过。为了天后的坚持,为了天皇的颜面,为了太子的尊严,没有人关心这场争吵背后暗生的那段情愫,李显究竟喜欢谁,这挂在嘴边的理由,其实根本就不重要。

  凝如脂玉的太液池水似乎也开始汹涌澎湃,却在李显逼急了误打误撞的一句“斯人一去,追复无门”中渐渐平息,汹涌变成暗流,更让人感到彻骨的寒意。

  看到天后迟迟不说话,态度不明,显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刚刚吵了个无名架的李治也悻悻坐在一边,武承嗣明白这不是他该插话的时候,余光瞥见自己身边的那抹白色身影挪动了位置,居然是旦站了出来。

  “阿娘,儿斗胆问阿娘一句,若有士人出身寒微,却实有王佐之才,阿娘将如何处置?”

  “用之。”天后微讶,旦是几乎不说话的,今天把他叫来,实在是想着他身为皇子,又是李显的亲弟弟,该当知晓兄长的婚事。更有一点天后不愿意承认,那便是她对于四个儿子的爱确实是不一样的。

  过往大唐所有的希望都在弘的身上,他谦恭仁良,符合经书上对于“圣君”的定义,可这样的性格很容易跌跟头,特别是在面对险恶朝堂的时候,天后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经验都亲授给他。可弘是读圣贤书长大的,没有经过天后年轻时的劫难,没有经过生活的洗礼,他不懂,也不愿意去接受这些黑暗面,尤其是当他为义阳、宣城两个所谓姐姐,在自己面前下跪时,天后的心濒临破碎。可无论怎样,天后对于弘,还是倾注了绝对的母爱,但这样强烈的母爱没能留住他多愁多病的身,天后至今记得弘在倒下的那一刻,望着自己那释然的表情。解脱么?他以为抛弃一切就是解脱了么?没闭上眼的人,又怎么解脱呢?

  贤一直不承认是她的儿子,天后不得不站到他的对立面去,他们的隔阂,从很早的时候就越挖越深了,贤和她,站在壕沟的两边,你一铲子我一铲子的,把这浅浅的隔阂生生给挖成了天堑。天后从爱他,变成防他,再变成平他,最后所有的矛盾,借着婉儿和明崇俨的契机大爆发。弘和贤,都是有帝王之相的人,但也都是不能理解她这个母亲的人。

  她忙着去爱他们,也忙着去防他们,忙到几乎要忘记自己还有显和旦这两个小儿子。显从小就自卑,在内文学馆里,他是所有皇子中反应最迟钝的,后来太平也进了学馆,没想到这个妹妹居然聪颖过人,他更加比不上。从小就不被注意的落寞,再加上自卑的心理,在显的心中激荡回旋着,终于朝着反方向剧烈发展了。显的轻浮,是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更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自卑。天后没空去管他,他也就朝着这路子一步步走到了现在这地步。

  旦是寡言少语的一个人,他跟太平的名字,一个取自太阳,一个取自月亮,性格却截然相反。他才是一直岿然不动冷眼旁观的一个人,大约也是受了他父亲的影响,旦格外喜欢老庄的书。道家出自史官,正因为看得多了,才看得破,旦大约就是处于这样一个史官的视角吧?现在弘死了,贤走了,东宫的戏台空了,显和旦被迫要登台演出,天后其实心怀愧疚。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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