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的人

　　“黄颖玉要上，那就是走可爱小公主路线——家族小妹妹。”

　　“姜暖上的话，要么艳压群芳路线、要么欢脱自黑路线。”

　　李亚男小声道：“艳压群芳路线不太好吧——她那形象跟艳压联系在一起，马上就是全民黑。”

　　与会人员抬头望着投影仪上黄颖玉与姜暖的硬照。

　　黄颖玉是漂亮精致的小家碧玉。

　　姜暖那红唇、那身材、那冷眼勾人的神态。

　　她站在那里冷漠的样子，分明已经是女性公敌。

　　策划记录人员默默把“艳压群芳路线”划去了。

　　“姜暖一定要多笑。”宣发总监摆出下一张照片。

　　照片里姜暖笑起来的天真感取代了之前的冷艳，甜美而有感染力。

　　“《旅行家族》是现在年度热度第一的综艺，来新人有没有好评另说，一开始肯定是恶评如潮，姜暖心理承受能力更好，之前被高云深粉丝攻击的时候心理评估都是优秀的——现代社会，普通人都有心理亚健康呢。”

　　“公司给姜暖准备的担纲女主的戏，剧本已经接近尾声，给她上这档综艺更符合艺人发展程度，搭配好了能大爆。黄颖玉么，还稍微早了一点……”

　　“节目制作方也更倾向于姜暖，毕竟她热度更好，百度搜索指数远超黄颖玉——又接了新一季冠名商荣光手机的代言广告。”

　　“而且我们推荐的人选跟公司外的人也要竞争，要是推荐上去人的被制作方驳回了，再回头另选就不光是难看的事儿了。”

　　会议结束，简报结论是公司内部更倾向于送姜暖上综艺《旅行家族》。

　　两天后，简报盖了公章，签着蒋湛的名字发回来。

　　批准了。

　　三天后，《棠棣》片场。

　　《旅行家族》的导演杨炯植老远就看一“坨”人裹着灰色大斗篷挪动过来。

　　“来了来了，杨导——姜暖过来了！”李亚男还特意指给他看。

　　制作方也有他们准备的人设计划，新人要怎么安插到原有团队中，要怎么融入、怎么做话题、怎么出效果，都要考虑好。

　　杨炯植犹疑地打量着这位由蒋湛公司推荐来的女星，“你好，我是杨炯植——《旅行家族》的导演。咱们聊聊天。”

　　“好的杨导。”

　　姜暖缩在大斗篷里，脑袋后仰，让兜帽滑落，一头青丝如绸缎荡下来。

　　杨炯植看得失神，几乎忘了此行的任务。

　　见面前李亚男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好好表现。

　　一时谈完，送走杨炯植，姜暖笑道：“我表现怎么样？”

　　李亚男忧心忡忡，她就坐在杨炯植后面，“你们每聊五分钟，我就看杨导在记录本上打个叉。”

　　先后叉掉了“家族妹妹”“男女CP”“女女CP”“族长闺女”……

　　最后写了个“人设太丰富”。

　　姜暖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谈完就又飘走去看新戏剧本了。

　　留李亚男一个人患得患失。

　　这天拍到剧中云湘送林姝夜逃的场景，等照明师调光的间隙，姜暖与沈安意在一旁对戏。

　　“对，我说完这句，你就这么趴到石头旁边——我踩你哪边肩膀？”沈安意抓着姜暖胳膊正在演示。

　　姜暖眼看着当红男星林哲远不声不响站到了沈安意身后。

　　扛着摄像机的大哥跟在林哲远身后，摄像机的红灯一闪一闪的。

　　林哲远与沈安意合作的古装剧《王妃》正在热播中。

　　这是来探班吗？

　　姜暖正想着，就见林哲远笑着伸手、猛地捉住沈安意肩膀。

　　沈安意吓得低叫一声，回头见是林哲远，笑嗔道：“神经病呀你！”

　　两个人说笑了几分钟，林哲远示意摄像结束，“好好拍戏，我还要赶个路演。回头有空一起吃饭。祝你《棠棣》大爆啊！”

　　沈安意笑着点头，“辛苦你跑一趟了。”

　　林哲远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沈安意耸耸肩膀，对姜暖说道：“配合《王妃》宣传。”

　　“哦……”姜暖迟缓道：“可是……”

　　可是沈安意不是和高云深在炒CP的么？

　　CP，可以同时炒两个么？

　　沈安意看出了她的疑惑，笑道：“我跟高云深的合作暂时告一段落了，毕竟还是拍摄制作阶段，小炒小撩一下，等上映的时候再热炒。”

　　“就像你现在跟林哲远前辈……？”

　　“对。”沈安意善意地调侃她，“怎么？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姜暖感叹道：“好专业。”

　　沈安意掏出手机，看微博上已经有了林哲远来给她探班的消息，忽然道：“咦，《棠棣》预告视频出来了。”

　　“是吗？”姜暖凑上去。

　　@棠棣官方发了一条三十秒的视频预告宣传，主要给粉丝看下主要角色定妆动态，三十秒的时间里有十五秒都是蒋湛饰演的太子殿下。姜暖饰演的云湘在里面一闪而过，大约只有两秒钟，她已经很满足了。

　　“蒋湛。”沈安意放大了视频，有点复杂地盯着屏幕里的人，感叹道：“要不是现实中认识，连我都要爱上他了。”

　　原著中的太子殿下公子如玉，肩负天下，然而称孤道寡，深藏锥心之痛，是最受读者喜爱的人物——也是姜暖的私心。

　　短短十五秒，换上戏服的蒋湛完全把太子殿下演活了。

　　那双眼睛不再淡漠，寂寥中藏着隐忍；唇角微弯，从容里不掩气势。

　　沈安意又说道：“他上个月进组那两天，就是拍了这条预告吧。”

　　“是么？”姜暖下意识应着，雪地树下卧着的蒋湛与眼前视频里的太子殿下，两个形象在脑海中影影绰绰叠在一处，不知究竟是作者把原型摹写得太好，还是演员把人物揣摩得太透。

　　官宣底下的热评已经被蒋湛粉丝占领了。

　　“蒋山如画，湛湛情深。”

　　“蒋山如画，吾皇万岁。”

　　“蒋湛完全演出了我想象中太子殿下的感觉！要哭了！”

　　“湛大！湛神！还有未来的太子殿湛！表白一万遍！”

　　翻到第二页，才有沈安意的粉丝热评，还有高云深的粉丝留言被蒋湛粉丝掐翻在地的几条，尾巴上才有一条姜暖的。

　　@明日春衫：支持胖云湘~我是改了名字的春逝沉默的长街哟，春天快来了改个名字，看我的头像萌不萌？赞我上去，怼姜姜小火车开动啦~逛~吃~逛~吃~

　　沈安意看得笑出声来。

　　姜暖默默别过脸去，啊，今天的风儿有点喧嚣……

　　“姜姜！”李亚男红光满面跑过来。

　　姜暖很少见她这样激动的样子。

　　拽到角落里，李亚男低声叫道：“定啦定啦！《旅行家族》定了你上！”

　　姜暖有点懵。

　　“杨导刚亲自给我打电话通知的！”李亚男抱着手机激动了半天，“收视率第一的综艺啊！”她看着姜暖，“你真的要红了！我带的艺人要红了！”

　　要上全国收视率第一的综艺这件事儿，姜暖一直没什么实感。

　　直到公司紧急传她回去开会，与会人员是几个公司管理层人员和……蒋湛。

　　姜暖坐在小会议室末位，乖巧听着宣发总监与公关总监讨论她新综艺人设具体定位的问题，室内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所有人都在等蒋湛。

　　据说蒋湛是从欧洲返程，直接从机场来公司的。

　　会议进行了一个小时，因为等待与紧张，姜暖第一次感受到小腹抽搐的感觉。

　　蒋湛终于出现，一身剪裁合身的藏蓝色西装，径直坐在为他留出的首位上。

　　“久等了，各部门五分钟简报。”

　　一句多余的话没有，他的人像他的衣着一样冷静节制。

　　这是第一次，姜暖见识到像大钟、各部门总监这些人笑得那么殷勤。她以前还以为大钟天生一幅晚娘脸。原来是分人的。

　　她安静坐着，低头瞅着蒋湛袖扣折射出来的冷光。

　　他面前摆着摊开的记录本，却只把玩着钢笔，一字未写。

　　作为即将与蒋湛上同一档综艺的公司艺人，大钟在总结姜暖近期表现了。

　　原来如此。

　　姜暖默默想着，难怪那晚她一长串的自我介绍，会让蒋湛发笑。

　　“荣光手机的代言是谁接到的？”

　　蒋湛竟然如此敏锐，精准地知道这代言超出了姜暖目前的商业价值。

　　大钟一愣，当着姜暖的面不好强行给自己扯功劳，“其实是姜暖团队拉来的……”

　　姜暖哪有什么个人团队？

　　蒋湛目光转向姜暖，示意她解释。

　　姜暖被他一看，不由自主像大钟一样站起来，诚实道：“是高云深帮忙推荐的……”

　　“他要什么资源置换？”蒋湛问她。

　　“他……说不用谢……”

　　“施恩不图报，”蒋湛把玩着钢笔，目光针一般向姜暖射来，“那你是在告诉我，他图的是心喽？”

　　与会人员都低了头。

　　姜暖在蒋湛的目光下，无所遁形，这对话节奏太快，她感觉自己脑袋里就像装了一堆浆糊，想不清楚蒋湛的意思，她晕晕乎乎道：“高云深提过一次……《棠棣》番位的事情……”

　　蒋湛看向何杰。

　　何杰战战兢兢道：“常规宣传，都是按照制式来的……”

　　“满足他。”蒋湛果决极了。

　　何杰一惊，“您要让出一番么？”

　　蒋湛没理会他，看着姜暖，问道：“跟我争番位，高云深下场惨不惨？”

　　“惨。”姜暖想起官宣底下高云深粉丝被撂倒在地的惨相，心有戚戚。

　　“让他不那么惨，”蒋湛轻描淡写，“就是满足他了。”

　　这逻辑很好很强大。

　　何杰似乎还有担忧，欲言又止。

　　蒋湛垂着眼睛，淡淡道：“我的人，怎么能由外人来施恩呢？”

　　会议室中静了一瞬。

　　姜暖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脸红心跳，不敢抬头。

　　蒋湛神态自然，又道：“姜暖是公司新的利润增长点，大家多加努力，再创佳绩。散会。”他当先走出会议室，背影从容又潇洒。

　　大家鱼贯而出，姜暖落在最后。

　　那句“我的人”应该是“我司的人”吧。

　　对的，蒋老师说得那么自然，一定是这个意思。

　　姜暖摸着还在发烫的脸颊，一遍又一遍催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