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感18

  “是啊,我遇见了更多的人。他们不在乎我是不是快乐,也不在乎我做了多少努力,他们想要的就是我的成就,他们希望我可以永远孤独的优秀着,希望我懂事、冷静、独当一面。一旦确定了难以超越,他们就希望我永远坐在神坛上,或者跌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竟池不笑了,他在剖开自己的伤痕给我看,我不想看到他的伤口。看不到,我就可以骗自己他们根本不存在。不去看,竟池也可以把抑郁症看成一场命运狂妄的玩笑。但我们都要看,我们都看,因为我要治愈他,他要治愈他自己。

  “所以我从很小就学会抽烟了,刚开始偷偷抽,后来发现我爸根本不愿意看我,我就抽得大方了些。” 竟池喝掉了最后一口咖啡,叫来服务生结账,“上了大学就更自由了,酗酒、纹身、搏击什么疼我就玩什么,就被江未明看到了。”

  没料到这件事还能扯上前男友,这次我犹豫了,缓了一会儿才问:“那江未明是不是帮你改了这些毛病?”

  竟池纠正我:“这些都不能叫毛病,我那时候已经成年了,这些只是我的选择。我有选择如何对待我的身体的自由。” 隔了一会儿,说:“不过他没有试图纠正我,只是觉得我和他的设想不太一样。他追求我,像是我的信徒。他喝我喝过的酒,在搏击台上举着靶任我发泄。呵,他还在身上纹了我的名字,不知道后来是怎么跟小姑娘怎么解释的。”

  竟池讽刺地笑了一声。

  “我也能喝吗?” 我问他。

  “什么?”

  “你喝过的酒。”

  [30]

  我着实没想到,这个从心理咨询室开始的一天,会在此刻嘈杂的夜店里落幕,甚至有可能还不是落幕。

  竟池似乎对我的请求没有什么犹豫,留下了一桌子没吃完的甜点,打车带我来到位于常市市区中心的酒吧街。

  我们到达的时候天刚擦黑,华灯初上,这里大部分店面才刚刚开店营业。我和竟池和酒吧街气质很不搭的茶楼里消磨了一壶乌龙茶。

  从咖啡到乌龙茶,竟池似乎对□□情有独钟,好在面前的这一盏乌龙茶相较之前的黑咖啡少了些苦涩,入口之后甘甜味会在舌头上停留一段时间,勉勉强强可以入口……让我更加期待接下来要入口的酒精的味道。

  茶楼的窗口向上撑开,坐在二楼窗边向下望,正好能将酒吧街的车水马龙收入眼底。先是三俩成群的年轻姑娘和小伙勾肩搭背、打打闹闹的拐进模样文艺的小酒吧里。然后是打着领带的上班族,西装革履手里还拎着公文包,看样子里面塞着的文件应该不薄,说不定还有移动电脑。可即使这样,他们还是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等下了班的打工人在精酿酒吧或者居酒屋里找到了暂时的安愉,仿佛一瞬间,从四周岔路上开进了几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豪车,他们互不相让,高频率的鸣笛催促,把原本就不通畅的两条来往车道挤得水泄不通,也分不清车上坐的是谁,他的目的地又是哪里。也正是这个时间,买醉的人、寻欢的人、贵的贱的各式的车、各个店面以及从里面传出来的音乐声、流浪汉、代驾、甚至是扒手……这条街巷终于被烟火气填满了。

  竟池又看了看,打了个响指吸引我的注意:“嘉年,走啦!”

  这个样子的他还挺好看。

  竟池选的夜店应该比较受欢迎,门口稀稀拉拉排了很长一队。我们被夹在众多年轻的男女中,他们一手抓着啤酒,令一支手夹着烟,笑啊说话啊的动静都很大。我们身后站着的几个女孩子,大笑的时候半个身子都要扑到竟池的背上了。

  原来酒精能让人这么快乐,无趣的事情也能前仰后合。

  终于,排在我们前面的人越来越少,再有四五组就轮到我们入场了,我正左顾右盼,每个毛孔都想快速融入夜店的氛围。身后的那个时不时就要靠近竟池的女生拍了拍他的后背:“帅哥,我看你很久了,带着弟弟来玩啊。咱们待会儿一起玩呗。”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弟怕生,我带他来待一会儿就走了。” 竟池露出礼貌又谦逊的模样。

  “啊,弟弟第一次来玩儿啊。那帅哥咱俩加个微信呗。” 这位美女显然没有放弃。

  “不必了,不好意思。”

  “哎呀,小哥哥,咱们加个微信吧,交个朋友嘛。” 女生羞红了脸,低着头有点卑微:“交到个女朋友也不错啊。”

  竟池这次的回答则非常干脆:“不好意思,朋友和女朋友都不合适。” 没等女生追问为什么,他便抢答:“我只喜欢同性。”这下女生的头算是彻底抬不起来了。

  队伍靠后一点的几个男孩子像是她们的朋友,闻言直接拥到了我和竟池的身边:“帅哥,我妹妹跟你要微信是看的起你,不管你喜欢男的女的,加一个呗。出来玩这么高傲给谁看呢?”

  竟池昂着头,高傲地回击:“我只是不想让别人浪费时间。”

  本来只是单纯的拒接,由于几个男生的突然加入,倒像是个暧昧的纠纷现场,过路的人渐渐减慢了脚步,看能不能捕捉到今晚酒桌上新的谈资。而那个女生像是彻底没了玩夜店的念头,拉着姐妹就想走。刚刚讲话的男生一把拉住她:“你看,我的妹妹因为你伤心了,你是不是该给她道个歉?啊?”

  竟池没了耐心,队伍正好排到了我们,站在入口的保安正挑着眉头看戏。竟池拉着我的手向门口走,夜店里的热气和嘈杂的音乐声一点点朝我接近。那几个男生显然没打算放过我们,为首的男生垮了一步,张开手臂拦住了我和竟池:“你想搞同性恋啊?行啊,我们几个正好男女通吃,不想陪妹妹玩,就陪她哥哥们玩一玩呗。”

  竟池推开他的手臂,连拉着我的手都重了几分。

  “靠,你他妈跟你说软的不行,给你找对象也不行,基佬就是矫情。” 见竟池不搭茬儿,那人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竟池凑近,嘴唇贴近他的耳朵:“好啊,我选你,你给我/干,我让你爽,你看行吗?” 说完就要用空着的那只手去碰那人的脸颊,被那人打开了。

  “呸,傻逼基佬,恶心谁呢你。” 他举起拳头,朝竟池挥去,不过被我和保安拦下来了。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保安架起那个男生,厉声警告:“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不是过你们别再来了么,怎么他妈听不懂人话呢?”

  后来这个男生被他的好兄弟哄走了,可能觉得丢了面子,临走前恶狠狠地瞪着我们。闹了这么一出,我也没了窥探声色犬马的欲/望,再说声色犬马可能也不招待我们了,于是我丧着头跟竟池提议回家。

  [31]

  最后我还是喝到了酒,这酒来自一条不那么热闹的街道上的便利店,绿色的易拉罐,上面标着英文字体,口感和可乐接近,但味道更苦更涩一些。晚上的市中心的出租车全部满载,开始我们抓着酒,边走边喝,我跟竟池分享最近看到有趣的纪录片,感叹文明的伟大。

  我们聊到我喜欢的动物,聊到我最爱的星星,聊宇宙的浩瀚,历史的深邃,聊蔓延在古埃及的诅咒以及古希腊的悲剧。竟池讶异我我竟然看了这么多部纪录片,并能对里面的信息如数家珍。聊着聊着酒就喝完了,我们捏着空罐子途径下一个便利店就可以再买几罐酒。

  经过一片公园时竟池突然提议我们去公园里的湖边吹风,几罐酒下肚,千重胆上头,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们翻过了公园不太高的栅栏,由我带路在一片漆黑中找到了位于公园中心的人工湖。竟池和我并肩坐在长椅上,竟池又拿出了一根烟在嘴里叼着。

  我突然想到酒吧门口的不愉快,问他:“靠,是什么意思?”

  嗯,竟池刚点燃了烟,深深嘬了一口:“那是个语气助词,跟‘哇’ ‘啊’ 一个意思,但比他们表达的情绪更深吧。”

  “那他妈的,又是什么意思?”

  “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竟池又吐出一缕白色烟雾,“他妈的的意思也是想加深程度,跟“非常的”表达的意思差不多。但他妈的听起来就比较带感。”

  “那带感,是什么意思?” 我开始戏弄他,开起拙劣的玩笑。

  竟池用手扶住眉头,烧脑筋的样子:“带感就是很美,很厉害,很有感觉。举例来说呢,我可以这么说。”竟池的背离开长椅,坐直了面向我:“靠,这抑郁症真他妈麻烦,看啥都不太带感。”

  我感觉很兴奋,脑袋晕晕的,眼睛也闪着不知缘由的星星。我学着他:“靠,刚刚那人真他妈讨厌,不能让我去带感的夜店里看看。”

  酒精把世界都泡得发软,耳朵软,听力软,声音也软,让我们不得不扯着嗓子说话。

  竟池点头:“就是这个意思,靠,江未明真他妈不是男人。”

  我重复:“靠,江未明真他妈不是男人。”

  ”活着真他妈难” 竟池开始冲我喊。

  “活着真他妈难” 我也冲竟池喊。

  “所以我不能让抑郁症把我击倒了。”

  “对,你不能让抑郁症把你击倒!”

  “我为什么做了所有努力都不够好?我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有人不要我,为什么还是不快乐?”这句话我没办法重复,酒精麻痹了我的神经,我甚至没办法反应。

  尤其是现在,竟池又哭了。

  竟池不喊了,而是颤抖着声音继续发问:“为什么我拿了第一我妈还是会抑郁?为什么我和我妈长得像我爸就不爱我了?为什么我掏心掏肺的对人好还是被辜负?为什么我明明那么坚强,我还是得了抑郁症?” 他呜呜哭了好久,哭到手指里夹着的烟一点一点消耗成烬,月亮在星空上偏移几寸,他便又哭到脱力而沉沉睡去。我从他的口袋里摸出烟盒,学着他的样子无师自通的抽起来。

  夜色和迷蒙的烟雾让他的脸看起来愈发憔悴,像是一件制作精巧的瓷器。

  我伸出手指抚摸竟池闭着的眼睛,擦去他脸颊的泪水。顺着高高得鼻梁向下,划过嫩粉色的嘴唇,最后停在下巴上,我细细摩挲刚冒出头的胡渣。我将手中最后一口香烟深深的吸进肺里,尼古丁让我感觉通身舒畅飘飘欲仙。

  操,真他妈的带感。

带感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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