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损125

  祁棠稍稍偏头,借着暗色敛去自己的脸,那个人在门外停留片刻,和远远踏来的另外一个人打了个招呼,然后站在门边玩笑般交流起来。

  嗓音的辨识度不低,祁棠垂着眼眸,脚下的天鹅绒地毯上花纹华丽,色度的深浅仿佛产生距离的远近差别,在祁棠眼底印下痕迹。

  这是安子晔。

  安子晔讲外语和他讲母语的时候差别不大,玩世不恭的语气里总是带着轻佻的、不多不少的玩笑意味。

  心情极佳的时候偶尔会有些缕的真情流露,就好像以此为手段,所以跟在他身边的很多情人都是有头有脸的旧面孔。

  MH的人进入包厢,安子晔没有。他驻足片刻,然后朝祁棠走了过来。

  祁棠抬起视线,有那么恍惚的一个瞬间,好像看到的是在他婚姻分崩离析时,把安子然送到宴任床上的人——

  那个不交付钥匙,依然能以玩笑态度去阻挠的安子晔。

  廊道一时泅入静寂,激流般层层叠叠拍打的重声削弱得极低,似乎连一点低颤也无法引起。

  安子晔从西装口袋里摸出烟盒,漫不经心的笑容淡去,点烟的过程流畅熟练,视线从未从祁棠的面上偏离片刻,他问道,“宴任呢?”

  祁棠的视线薄淡,语调也一如平常道,“在附近。”

  但凡是经过的人,都闻得到安子晔身上浓重的酒味和烟气,他在这里应该已经呆了相当长的时间。

  安子晔眯着眼睛狠抽了一口烟,然后吐息着白气弯了弯嘴唇问道,“有空说两句吗,棠月光?”

  空包厢的门向内侧推开,祁棠站在安子晔身后。他微微回头,余光里,廊道尽头的玻璃门里人影踏入,他毫无负担地跟着安子晔单独闭塞于一个空间内。

  灯是祁棠打开的,但即便是开到“明亮”的光效,这里的光色也依然不强。

  安子晔转过身来,随意把烟头杵灭在桌面,直身问道,“跟宴任在阿尼的事是真的?”

  他好像是被酒精干扰,没办法保持虚假的无动于衷,看着祁棠的时候似乎在尽可能地克制情绪,“你不是说根本不打算结婚?”

  祁棠的表情没产生任何变化,无论是唇角,还是眉眼间细微的线条。

  疏离仿佛是冷脸上惯常的面具,既不会加深,也没有消融。

  “你觉得有可能是假的?”祁棠的嗓音有种极度平滑的淡感,仿佛从脱口开始就缓缓弥散,散入内循环干净后的包厢里。

  安子晔定定看着祁棠,酒精和暗调把他的瞳孔凿就前所未有的深度,对烟酒麻木的身体也许是因为情绪的波动,甚至连心底都有种异常的冲动,怂恿他去把祁棠面上的矜冷剥落。

  “安少。”祁棠像是没有感知到Alpha带来的危险信号,整个人仍旧沉浸在相当平缓的反应内,“你觉得我会因为需要结婚,是吗?”

  安子晔愣了一下。

  “我为什么会需要?”祁棠语调平淡地继续问道,“因为祁氏在意外中跌入谷底,更因为我是个Omega。作为祁氏的长子,我得求援一样和一个Alpha结婚,是吗?”

  迟钝是安子晔最鲜明的反应,他看着祁棠,只有喉结滑动。

  “就算真的到那么狼狈的一步,你就真的觉得我会选择你吗?”祁棠无波无澜地问。

  “你……”

  “MH和安氏已经签了合约。”祁棠的语气浅淡,就好像刚才的假设对他而言只是随口的揣测,“你和MH联系得那么频繁,为什么会不知道MH的情况如何?”

  安子晔瞳孔骤缩,掩饰的笑影却猛地提上嘴角,“MH怎么了?”

  “我的建议是及时止损,如果你真的一无所知,最好仔细去查一下。”祁棠看着安子晔道,他微微退开一步,似乎不打算继续留在原地。

  无论是婚姻,还是事业上的种种磨砺,祁棠七年多来的经验都远超现在的安子晔,游刃有余的平静态度几乎是震慑一样让这个Alpha望而却步。

  “其实我一直在想,MH为什么选择安氏给祁氏牵线搭桥,而没有考虑在U国更有基础的宴氏。”

  没有讲明的话语却仿佛已经把事情挑明,被推演得异常巧妙的情境只在言语里发生——安子晔霎那间有种相当空白的错觉,好像频闪一样,极端纷繁地把各色心绪,渗入其间的恐惧,毫无遗漏地照亮。

  似乎在滑塌。

  所有累积于欲求之上的建树、精细的策划,被祁棠的语句压住一角,开始倾斜、跌落。

  被看穿的惊惶化作亟待失去的警告,安子晔艰涩地吞咽一下,突然对着祁棠的背影说道,“祁棠——”

  祁棠握住门柄的手顿住,微微侧过脸,精致而出挑的侧脸轮廓,随意垂下的淡漠视线,还有唇瓣上被凉感描摹的细腻线条,让安子晔的呼吸突然猛地一窒。

  “……我是让你感到危机了吗,安少?”祁棠缓声问道,但又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夹杂其中。

  安子晔瞬间收声。

  门被祁棠打开,拉开门后可以清楚地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

  宴任站在门外,站姿悠闲,相比于冷汗微出的安子晔,他看起来尤其从容不迫。

  应该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但也没有流露出心急如焚的神情,像是笃定里面什么也不可能发生。

  所以看向安子晔的时候,宴任并不在意地笑着,表情相当凝镇平淡。

  “聊完了吗?”宴任上前一步,像是他的双肩、胸膛都笼下亲密的阴影,和祁棠贴靠得很近,完全把他圈回自己的地盘里。

  “嗯。”祁棠稍一颔首,视线微垂地看着宴任触碰了他的手,又并不抵触地被宴任牵入掌中。

  宴任的视线蹭过祁棠,和包厢内僵死的安子晔相对。身前的祁棠让他眼底的笑意略微加深,但表面上他依然保持着气度合适的微微笑影,对安子晔道,“走了。”

  诺兰对他们隔了一段时间才回来这件事似乎已经下了定论,想要凑到祁棠身边一闻的动作被宴任挡开,他干脆直接冲着宴任闻了闻。

  “我还以为。”诺兰大松一口气。

  嘈杂的环境让祁棠又开始不舒服,桌上一群喝嗨了的把牌洒得到处都是,巨大的果盘航船压上酒水和牌面,祁棠丝毫没有再度坐回去的想法。

  “要不要点什么来吃?”诺兰问祁棠。

  祁棠站在外侧,皱着眉微微摇头。

  “走吧?”宴任垂下头,挨在祁棠的耳边问道。

  祁棠扬起目光,在宴任邃深的眼底里看到些许愉快的淡色。

  “现在走也无所谓?”

  “消费都记在我怕这里,想走随时就走。”宴任边说边揽着祁棠往外走。

  “就走了?”诺兰大声问道。

  宴任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了,然后向祁棠发问。

  祁棠指了指出去的方向,现在的声音太冗杂,他听得不是特别清楚。

  宴任点头,然后低头向祁棠的颊侧亲昵地挨过去,在他耳边不轻不重地吻了一下。

  手被牵得更紧,修长的指节微微摩挲,指缝里严丝合缝地扣合着。

  夜里狂欢的人潮被摆脱在身后,彩色的钞票从砰然炸开的彩球里缤纷下落,侍者一路扫,上面一路洒。冷气的喷枪被扛在肩上挥舞,宴任稍微靠过来一些,避开站在沙发上叫嚷的人群。

  音流透过耳膜,在脑海里引起震颤的回声,但可能是在酒吧里经过了一段时间,感官上暂时能屏蔽去这种烦躁的讯息。

  步伐趋向一致,身体隔着衣物抵靠,祁棠能清晰地感受到下台阶时宴任收紧的五指,掌间拢合的微弱湿意增加了些许摩擦。

  出了酒吧,祁棠还有种微末嗡响的耳鸣感。

  “要问我什么?”祁棠问道。

  “和安子晔说了什么?”

  祁棠刚从吵嚷的环境里脱出,没有多少解释的想法,只稍稍摇头道,“现在去哪?”

  “送你回去。”

  -

  电梯门打开,陈志强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个少爷身后。

  “耳朵还不舒服吗?”宴任低声问道。

  酒店的廊道内非常安静,只有他们的步履踏下轻响。暗金的光华从雕镂的摆设中淌出,枝桠般遍生一地。

  “有点。”

  陈志强快步上前,刷了房卡请祁棠进去,然后回避一样躲远了一些。

  祁棠进了门,宴任站在门外没动。

  “你回公寓?”祁棠转过身看着他问道。

  “嗯。”宴任低下头,伸手捂了捂祁棠的耳朵,“下次不去这种地方了。”

  “嗯。”

  拇指在祁棠的颊侧揉了揉,抵近的额头轻触,唇瓣的微末厮磨像是把晚安细细碾碎。

  “我走了。”宴任低声道,在祁棠的唇上反复亲了一下,“赶快去休息。”

  祁棠抬手摩挲着宴任的手腕,微微握紧了一些。

  气氛的流动趋于缓慢,鼻尖蹭过稀薄的酒气,宴任轻轻抚弄着祁棠的鬓边,视线一刻不离地坠入祁棠眼里。

  彼此的呼吸缱绻着交错,祁棠微微仰面,好像下一次的触碰和轻吻随时都会到来。

  “你困了?”祁棠触抵着宴任的唇瓣,轻浅湿润地低语道。

  “快精神起来了。”宴任略微带笑地低沉道,稍稍捧近了祁棠的颊侧,鼻翼微碰着深深吸气。

  指腹在宴任硬韧的腕部上蹭弄,祁棠低声道,“不然别回去了。”

  宴任深深地看着他,唇角的笑意不知为何加深了一些,却没有立刻答应。

  酒店的夜晚非常静谧,尤其是当他们也沉默下来之后。陈志强在拐角后默不作声,只有温凉舒适的空气在细微的缝隙里悄然穿行。暖光盈满整条长廊,淡金的墙面也无声泛光。

  陈志强秉持着未来老板的隐私不要多看的想法,一直在电梯口静静等待。

  楼层长久地停留不动,深夜没有多少动态能翻,他无所事事地发了会呆。

  十几分钟后宴任还是没有过来,而且毫无一点声响。陈志强不由得略感警惕地心上一紧,觉得隐隐有哪里不对。

  他往回走,皱着眉悄悄探出一点,只看到宴少跟刚才没有多少变化的站姿和背影,刚要往回缩宴少就动了。

  宴少走进了祁少光色黯淡的房间,戴着吸睛腕表的修长手掌在门边稍稍一顿,然后毫无声响地关上了门。

  “咔哒。”

  陈志强老怀大慰地轻轻配音。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鞠躬,谢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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