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43

  被宴任指腹挲过的地方隐隐腾起一点热度,祁棠推开他的手,语调淡淡道,“合作方再一会就到了。”

  宴任脱下外套,靠在沙发后,修长的双腿惬意交叠着,视线却没有任何一刻从祁棠的面上离开。

  “嗯,确实来不及。”

  祁棠的目光立刻看向他,“什么?”

  “不是吗?”宴任稍一抬眉,五官里析出些微慵懒怠惰的笑意,“晚上再补。”

  祁棠缓慢拧转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对两年前的婚姻状况有点说不出口的无所适从。

  门外传来脚步声,祁棠的眸光转向门口,才发现刚才的侍者也许是因为慌乱,没有把门关紧。

  耳熟的声音从门边钻入,是他自己的研发团队,被时光模糊后的回忆随着只言片语,在夹杂的笑音中变得清晰。

  “总算谈下来了……刚才我太紧张了……”

  “哈哈……我也是,安氏那些人的态度太有把握了——”

  “什么时候休假?我想回去度个假,这里真是住不习惯……”

  “确实住不习惯,如果不是宴总那么大手笔,怎么可能把我们挖来?”

  祁棠的侧脸映在宴任眼底,宴任靠在沙发旁边,门外的声音不容错漏,他闻之色变。

  “祁总真幸福啊……和宴总结婚连操心的事都少了——”

  祁棠静静不动,微微露出的叹息神色像是轻缓的流水,在面上不着痕迹地淌过。

  而曾经给他带来撼动和冲击的言论仍在继续。

  “不过我之前有听说……”说话的人压低了嗓音,“以这种方式结婚真的会幸福吗?”

  “谁知道,真八卦,哈哈。”

  他们的脚步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踏出成功后志得意满的声响,交错的沟通和随心的话语,略微模糊地透入门边一线,把祁棠的伤口描摹得清晰而肉眼可见。

  祁棠侧过身,眸光定定地看着宴任。

  宴任处变不惊的脸上冷意凝结,稍稍褪去的血色和抿紧的嘴唇,都像是在酝酿辩解或者忍耐的喑声。

  他本来会怎么做?

  温存跌落在地,碎出满地的血,亲密被字句裂解,如飓风般的冷感让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温度残留。

  两年前的一切在脑海里重演——他大步走向宴任,像是在崩溃中攥紧不愿伏低的自尊,齿缝间细雪碎散,痛色在眼尾凝成微末的冷弧,如同刀刃上的浅浅一层薄光。

  “……我不需要你这样帮我。”

  “这段时间再难熬,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解决。”

  “安氏只是让这件事变得麻烦,但不是我解决不了——”

  颤抖在指下鲜明,顺手腕向上,攀附向祁棠的双肩。宴任抓紧祁棠的小臂,在那压抑不住的战栗下,清楚地感受到他翻滚而起的折磨——

  “我知道。”宴任打断了他,“我知道,只是你看起来太辛苦了,祁棠。你知不知道那时候你有多辛苦——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而且我明明可以为你做点什么——你是我的Omega,别这样高强度压榨自己……”

  痛意仿佛过电般从祁棠腕下切裂,他挣开宴任的动作大到两个人都稍稍一退。

  混含着羞耻、愤懑,在年岁流走后依然澄澈的伤痕,像是烙铁印下的疤,即便是愈合之后,也在瞥见的时候引起了难以自控的隐痛——

  “……我不需要你因为我是你的Omega而可怜我。”

  血色涌上眼底,零星的水光让祁棠感到加倍难堪。

  静默的对立中,桥梁似乎轰然塌陷,地面坍裂,冷潮如风般幽幽旋起,清晰了他们之间无法修正的错误和隔阂。

  宴任退开一步,偏转的侧脸上神色低喑,眸光晦暗。

  “……是我考虑得太急了。”

  ——那明明只是需要一句道谢的情况。

  祁棠提步走向宴任,像是把曾经的难堪无声踩碎,重构的时空里裂隙痊愈,血液涸成暗色的痂。

  他站在宴任面前,宴任垂眸看他,团队的脚步声淡去,仿佛某种消失。

  视线悄然软化,已经被消化过几年的消息无法再勾起祁棠的疼痛。

  “……他们说得不算错。”祁棠平淡道,“但有人帮的感觉也没那么糟糕。”

  宴任深深看着他,好像一时间无法确定祁棠的情绪真实,他所以为的愤怒和受伤竟然都没有出现。

  ——宴任迟疑了一下,才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率先自我纠正地低声道,“我不应该……”

  “不应该这么做?”祁棠看着他问道。

  宴任似乎微微屏了一下呼吸,祁棠却继续说了下去,“你是觉得他们不应该说出来,你不应该给他们放松到闲聊这件事的机会。”

  在祁棠的视线里,他没有错过宴任任何微僵的脸色变化。

  几年前的倨傲因为不断重生而冷静下来,反观现在,似乎都变成不痛不痒。

  如果他一直不知道,如果宴任在车祸后他没有重生——

  寒栗微微抚上祁棠的后背,像是为了躲避,他向前又近一步,手掌摁上了宴任的胸膛。

  紧实的肌理热度和沉闷的心跳,发麻地钻入祁棠腕底。

  他闻到宴任身上浅淡的Alpha信息素,因为这几天同起同眠的缘故,他甚至能寻觅到些许自己的明显气息。

  “宴任。”

  宴任握入祁棠的手掌,微微垂头的距离近在咫尺,吐息的温度在交错时隐约发热紊乱。

  他看进宴任的眼底,内里深邃而光色内敛,囚禁于Alpha体内蠢蠢欲动的野兽近乎要从瞳孔中脱身而出——

  门被叩响。

  祁棠呼吸一滞,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他从宴任的掌内脱离,若即若离的浅淡温度在皮肤上抚摸般存余。

  “宴总、祁总。”洪田方在门外说道,“合作方提前到了。”

  隐隐的静谧在祁棠转身后茂生,像是藤蔓抽枝,绻紧祁棠被挲过的手指。

  他回头看向宴任,宴任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笑意似有似无地嵌在嘴角。

  倾靠在沙发上的身型尤其颀长挺拔,祁棠的接纳像是得寸进尺的许可,宴任眼底的欲求意味刻骨般透彻可见。

  祁棠的喉结微微滑动,他收回目光,一语不发地走向门边。

  手掌握上门柄,沁凉的冷意弥入掌心,祁棠拉开门,门外所有人在脑内呈现的视像就像是被开门的动作拉扯了一样,粘连着变成异常的彩块。

  祁棠猛地松了手,回头向身后看去。

  置身的环境在眨眼的瞬间仿佛光色变换,安氏的科研团队在霎那的暗沉后站在了他的面前。

  祁棠转身时竭力维持着自己的平静,透过办公室里剔透明净的玻璃,看到了星市广阔而川流不息的图景。

  “……祁总。”

  祁棠转了回来,视线在艰难发声的团队成员脸上微微一顿,然后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2017.04.08,第十次重生。

  一年前多。

  回溯的记忆如同潮水,争先恐后把记忆拼凑完整。

  他刚才在一年后的交易现场,谈下了那个项目,现在站在他眼前的人,都是被安子晔高价挖走的团队人才。

  虽然他们在协商完全之前还属于祁氏,但显然他们在祁氏已经无法发挥效能。

  祁棠的眸光定定看着手机屏幕,直到虹膜唤醒的解锁页面再次锁定,他才抬起了视线。

  这些来辞职的研发团队核心,面上的神情各色而难辨,虚张声势的情绪在祁棠冷淡的反应中萎缩——毕竟对于祁棠而言,现在这些都是已知的事实,不再是突如其来的意外和打击。

  一年后的交易现场,他们脸上可见一斑的羞愧,强忍异色的恭贺,就在片刻之前还在祁棠的眼前重现。

  “我知道了。”祁棠和他们的目光一一相触,“按违约流程走,洪秘书,交代法务先解决这件事,财务那边有什么要结算的就先结算,签订的协议部分重审,没问题就这么办。”

  洪田方满脸气急败坏地看着这一群被安氏挖走的人,听到祁棠的话先是震撼,继而无法置信地看向他。

  做好和祁棠拉开持久战的科研团队也茫然地看着他,对眼前的情况感到不敢相信的始料未及。

  祁棠的眼底色泽平静,仿佛倒映云影的冷凉浅海。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鞠躬,谢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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