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他们两个把决定和明道说了,后者难得沉默。良久,明道叹了口气:“我也没其他有用的消息了,国师还等着我把东西带回去。”
三人商定,准备最后在这个哨点休息一晚,明天天一亮就出发。
向导看他们执意要去,也不再劝,闷闷地管自己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向导牵着牦牛,在哨点外头转了好几圈。
他们三个并不理会,只管自己清点装备,把必须的物资分成四份。裴景行本不愿与巴纳多接触,但是他在前一晚从周予一那听说了后者的试探,知道巴纳体内十有八九是苏衍一半的魂魄。他舍不得苏衍吃苦,忍不住从自己那份里多匀了一些事物放到巴纳的包裹里,连同骨笛一起交给巴纳。
裴景行把包裹递给巴纳,半是警告地说:“跟着我走,不要想跑,我们也是在救你。”
他这话其实说的不错。巴纳本身已死,灵魂早已不再,身体里是苏衍一半的魂魄,失去了言语的功能,浑浑噩噩。如果往前真的能找到鬼蜮,鬼蜮里真的有苏衍的魂魄,那对苏衍的魂魄和巴纳的肉身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裴景行对前路有一瞬间的迷茫。
前面是不是鬼蜮,鬼蜮里到底有没有苏衍的魂魄,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这迷茫只是昙花一现。他不可能在原地继续停留,也不可能这个时候放弃,只要前方有一线生机,他都要一往无前。
众人装点完毕。这时候还在打转的向导见他们要走,咬了咬牙,牵着牦牛拦住他们的去路。
他把手上的缰绳交给裴景行,只给自己留了一头牦牛。接着,向导又从牦牛身侧挂着的袋子里拿出一些食物,也交给裴景行。
“你们给我的钱,我留在家里了,没有办法还给你们。”向导红着脸说,“所以,我把这些牦牛,还有这些食物,都给你们。”
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从衣服的夹层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交给裴景行:“这个是用来擦冻伤的药,一点点就很有用了,是我家的独门秘方。”
“多谢。”裴景行也不与他客气,全部收下。
向导咬了咬下唇,还想再劝一次,但对上裴景行等人决绝的眼神,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在四人走后,向导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做了一个部族用来祈福的手势。
不欠他们的了。
想到这,向导感觉心头的压力松了一些,牵着牦牛,背对着四人离去。
没有了熟悉本地环境的向导的指引,即使两旁有山脉做参照物,四人很快就无法清楚地辨认方向。唯一幸运的是现在没有下雪,所以雪地上的足迹并没有很快被覆盖,三人勉强能够明确自己是往前走,但到底是否有偏离,偏离了多少方向,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要走多久,也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危险,所以除非必要,连话都不说,尽可能节省体力,用来应对后面不可知的突发情况。
突然,巴纳开口喊了一声:“小景。”
一旁的裴景行如遭雷击,愣在原地,看着巴纳,心中有些期待,却又不敢开口。
周予一看向巴纳,问道:“苏道友?”
巴纳却不理会,口中只重复着“小景”二字。
这是苏衍与裴景行私底下的称呼,两人的交际圈中都鲜有他人知道,更不必说远在南疆的巴纳。这下,裴景行彻底没了怀疑,他百分之百确信,巴纳体内的就是苏衍。
“阿衍,”裴景行上前,对着巴纳空洞的眼神,柔声说道,“我在这。”
“小景,小景。”巴纳体内的苏衍似乎感应到了裴景行的回应,说道,“不要来找我。”
“不要来?”裴景行连忙问他,“为什么不要来?”
巴纳继续麻木地开口传话:“很危险,不要来。”
“阿衍,”裴景行尽可能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好声好气地问,“你在哪?有什么危险?我来帮你。”
“没用的,”巴纳继续传话,“一旦进来,就再也出不去了。”
“阿衍!”裴景行急了,“如果我在那里,你会放弃我么?”
巴纳张着嘴,却没有说话,整个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彻底冻住了。
良久,巴纳的嘴巴里才吐出两个字:“不会。”
明道在一旁着急,有心想说话,却又怕自己这个陌生人开口,会把巴纳吓回之前只能发出单调音节的状态,只能在一旁拼命给裴景行比划手势,示意他赶紧问方位。
裴景行也急着想知道苏衍的所在,问道:“你是不是在鬼蜮里?”
“鬼蜮?”巴纳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我不知道,我醒来就在这里了。这个地方没有活物,连那些魂魄都没有意识。我除了脖子,其他身体部分都不能动。”
“那你周围都有些什么?”裴景行继续问,“你能看到的最特别的是什么?”
“特别的?”巴纳又停顿了一会,回答说,“我的下面是一个战场,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呼吸,没有动作,他们骑的马也一直维持一个姿势。”
裴景行看向身边两个人,明道摇了摇头,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周予一则思索良久,报出一个可能的地点:“古战场。”
裴景行把周予一的话转述给苏衍,说道:“阿衍,你在的地方很有可能是个叫‘古战场’的地方,你有听说过这个地方么?”
“不知道。我……”说到这,巴纳两眼一翻,向后倒去。
裴景行忙把人扶住。周予一抓起巴纳的手,探了下脉搏。接着,他又伸手在巴纳的脖子上按了几下,说道:“应该是体力不支,晕过去了。”
明道此时找了一处角落,扫落陈年积雪,露出一块可以挡风的大石。
他把牦牛牵到石头边上,说道:“在这休息下吧,顺便咱们可以总结总结情况。”
裴景行把巴纳交给周予一,自己则取出几块草垫,扑在最下面,再往上盖了一层毛毯。周予一把巴纳放在上面,裴景行又把巴纳的斗篷解下,盖在人身上。随后,三人围着巴纳,探讨起从苏衍口中收集到的信息。
“我也是从我师父那听说过这个古战场。”不等其他两个人的询问,周予一就把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据传,这个古战场是远古时期两个庞大部落的战争场面。当时,这两个部落因为争夺一块地盘,各自组织了数十万人的军队,结果死伤无数,血流成河,就连天空都被大地上流淌的鲜血给映红了。上苍因此大怒,降下惩罚,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失去了生命,而他们的身体则一直维持着最后一刻的动作。他们的尸身千古不化,是上苍特地留下来,让来往的人知道战争的可怕。”
明道听完,悠悠叹道:“可惜,太多人都在重蹈覆辙。”
周予一深有感触,继续说:“但这只是一个传说,根本就没有人见过这个所谓的‘古战场’,别说史书了,民间故事里都没有提到过这个古战场。如果不是因为我小的时候淘气,不肯睡觉,师父就不会特意讲这个故事来吓唬我。”
裴景行问他:“那你的师父是从哪里听说的?”
周予一摇了摇头:“师父没说,我那时候还小,听到这个故事吓坏了,根本就没想到问。等我长大了,也就把这件事忘了。如果不是苏道友的话,我根本不会想起这件事情。”
“没人见过不一定就不存在,”明道说,“苏衍这次不就见到了么?远古时期的事情,太久远了,现在的人不知道也很正常。而且就算那些尸身一直摆在那,沧海桑田,这都过了多久了,说不定早就被掩埋了。”
“的确,”裴景行说,“我对这些一知半解,但是这个巴纳体内只有阿衍一半的魂魄,平时都不会说话。我们走到这,他就突然能开口了,说明应该是和阿衍另一半的魂魄感应到了。周道长,你觉得我说的对么?”
周予一点了点头,肯定裴景行的猜测:“不管怎么说,起码我们走的大方向没有偏移。”
“那现在怎么办?”明道一摊手,说,“我们是等巴纳醒来,再让他和苏衍感应一下?”
“不行。”裴景行否定了明道的这个提议,“巴纳什么时候醒来还是未知数,我们不能在这浪费太多的时间。而且现在虽然不下雪,但是我们留下的足迹保留不了多久。如果一直呆在这,旁边没有什么参照物。万一出发的时候我们三个找错了方向,再想纠正,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明道一听,觉得裴景行说的也有道理,当下就起身:“行,反正有牦牛在,把这人扔到牦牛身上,我们能走多少路是多少路。”
正如裴景行所说的,他们重新出发,继续借助足迹和两边景物的帮助,勉强维持一个前进的大方向。而牦牛背上的巴纳,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
三人走到天色渐晚,雪山情况多变,他们又人生地不熟,不敢继续冒险,只能找了一个挡风的山体后面,支起两个简易的帐篷。
他们把牦牛围成半个圈,即可以挡风,又可以当做一层戒备,三人轮流守夜。
正好轮到裴景行守夜。天越来越冷,而近两个月来的奔波所带来的身体上的疲惫,和心理上的紧绷,再加上寒冷催发的十足困意交织在一起,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朝着裴景行袭来。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他听到耳边传来轻微的响动。顺着声音望去,借着无限近的月光,他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正悄悄攀附在一旁的山体上,慢慢朝着他们爬来。